抗日将领孙鸣玉与衡阳保卫战
塞下秋来风景異,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煙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淚。
北宋著名政治,军事和文学大家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说的是在西北边陲的秋天,想到大雁南去衡阳回雁峰而止,对自己戍边卫国的感慨。八年抗战时期1944年在衡阳四十七天保卫战中,有一位即墨籍的将军全程指挥,参加了这场震惊中外的大廝杀,他就是当时即墨县六区下崖村(今青岛市城阳区棘洪滩街道)的孙鸣玉。
孙鸣玉(1911-1967),名志琳,字鸣玉。抗战时期为即墨县六区下崖村人(今青岛市城阳区棘洪滩街道下崖社区)。下崖村地处胶州湾腹地,有着大面积的浅海滩涂。清末民初上,下崖村的孙氏族人在青岛开埠后,利用海水煎盐改为晒盐的新技术,产盐量剧增,经营盐田的族人很快发家致富,成为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戶。孙鸣玉的父辈们致富以后不忘后代出人头地,自小就送孩子们到新式学堂读书。孙鸣玉在北京燕京大学读书期间转考保定陆军学校,等同於国民政府中央开办的黃埔陆军军官学校第八期,毕业后在西北军冯玉祥的第二十九军中先后担任排,连,营等下级军官。1936年十二月,孙鸣玉由於在军队中各科优秀,被推荐考入陆军大学(南京)第十五期深造。抗战前期,孙鸣玉历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军三师上校团长,第十军三师少将参谋长,率部参与並指挥了数次在湖南境內发生的中日双方军队重要会战。1944年春天孙鸣玉升任第十军少将参谋长,六月与军长方先觉一起,指挥了中国抗战史上正面战场著名的“衡阳保卫战”。
1941年底日本发动太平洋战爭后,至1944年初在太平洋上与美国为首的盟国博弈节节失利,強大的美国太平洋舰队,紧紧扼住了日本军国主义从东南亚向日本本土运输战爭物资的海上通道。为打通中国大陆上的运输通道,1944年四月至十二月,侵华日军在中国战场发动了最后的战略进攻,此即“一号作战”计划。日军一号作战的战略意图是打通平汉与粵汉两条铁路线,经过河南战役平汉路基本打通,接下来日军迅即发起湖南战役,以期打通粵汉路。六月十八日长沙失守,战局的下一个焦点集中到湘南衡阳。衡阳为粵汉与湘桂两条铁路的交汇点,能否阻止日军打通粵汉路並阻止其进犯广西,取決於能否固守衡阳。至此,衡阳之役的战略意义骤然重要起来。在一号作战全过程中,日军所遇到的最顽強抵抗是在衡阳。守备该城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固守该城四十七日,在中美空军的配合下重创日军,创造了抗战后期最为著名的一次守城战例。
衡阳位於湘江中游西岸,衡山之南麓,是湖南省的第二大城市,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抗日战爭期间,上海,汉口等地有许多大工厂迁到湘江附近,使得衡阳的人口逾三十多万,市区非常繁华,稅收上升到全国第三,当时被誉为“小上海”。
守军第十军军长方先觉,为黃埔军校第三期高材生(与青岛即墨的孙嘉傅,张汉卿,宋天修;崂山的宋瑞珂,张廷孟;莱阳的李维藩等六人同期),在抗日战爭中参加过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南浔路作战,南昌战役,皖南青阳战役,第二次长沙会战,第三次长沙会战等,战功卓著,逐步由团,旅长升迁至第十军军长。孙鸣玉1943年担任第十军第三师参谋长参加第三次长沙会战后,在衡阳保卫战时期升任军参谋长,与方先觉一起指挥城防任务。第十军当时虽有三个师的番号,但因参加常德会战时人员损失惨重,至衡阳会战时还沒有来得及整补,总兵力加上协防的第五十四师一个团(战斗开始后有两个营撤离),仅约一万七千余人。六月初军部接到坚守衡阳的命令后,孙鸣玉和方先觉一起积极备战,由部队协助将衡阳全城的三十多万老百姓全部转移到外地。部队日夜施工加固城区防线和前沿阵地,将许多丘陵低山的外部削成四米多高,九十度的壁立牆堑,外面挖成数米深的壕沟,将进攻的日军大量杀伤於城外。衡阳之役於六月二十二日初步展开。鉴於长沙会战之失利,最初重庆统帅部对於守军能否守住衡阳並无信心,一片悲观情绪。据档案史料记载:六月二十三日午后在重庆最高统帅部各部汇报会上,“军令部报告战爭情況;衡阳业已在日寇严重威胁下,守军力量甚低劣,敌人不攻则已,否则与长沙必无二致”。但在后来的实战中,第十军的战斗防守能力不可小觑。
六月二十三日,日军向衡阳外围多个地区发起进攻。方先觉,孙鸣玉指挥第十军英勇作战,多次击退日军攻势。期间方先觉和孙鸣玉赴城內和前沿阵地,一边巡视,一边指点整改,大量繁杂的具体事务,难题,都被孙鸣玉统揽,两人配合默契,神态镇定。
六月二十八日,日军在第十一军军长日酋橫山勇的指挥下,第六八,一一六两个师团五万余人发起第一次总攻击,日军宣称要“三天攻下衡阳城”。第十军进行了顽強的抵抗,至七月二日,在惨烈的防守战中第十军伤亡达四千余人。同时日军第六八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重伤,只好由一一六师团长岩永汪少将统一前线指挥,人员伤亡在一万六千人以上,超过守军数倍。
七月十一日至十六日,日军又增加一个师团,共投入十五个步兵大队,十二个炮兵大队,共七万五千余兵力,在空军轰炸支援下发起第二次总攻击,向衡阳城垣倾泻大量炸弹,燃烧弹和毒气弹,城外前沿阵地全部失守,日军付出极大的代价,仍无法接近守军的核心阵地。第十军预十师的三个团伤亡殆尽,日军伤亡八千之众,三个联队长毙命。
在战斗紧张进行中,因守城部队的迫击炮口径不一,有八十一毫米的,也有八十二毫米的,保卫战打到后期,八十一毫米口径的炮弹全部打光,只剩下八十二毫米口径的炮弹,而又只有八十一毫米口径的炮筒可以使用。这时参谋长孙鸣玉发动司令部的文职后勤官兵,用砖石将八十二毫米炮弹的“弹带”部位磨掉近一毫米,使八十二弹能用八十一筒发射,大家努力磨弹很多人手都磨出了血。
八月四日,日军集中五个师团十一万余人的兵力,发动第三次总攻击。先以飞机大炮向核心阵地和市区狂轰滥炸,接着步兵从南北西三面猛攻核心阵地,城防被从北面突破,敌我双方在城內发生混战。八月七日拂晓,保卫战已经打到第四十六天,日军集中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从国军手中缴获的美式野战重炮,开始向守军主要目标和城区显著建筑物进行轰击。据日本战史丛书.湖南会战记载:
“炮弹落在衡阳地面上,响起了极为猛烈的爆炸声。阵地掩体飞散,房屋建筑坍塌,景象实为壮观。衡阳整个市街和战场俱被硝煙笼罩,被炮声震撼。”
日军步兵在重炮和飞机的轰炸过后,密集突入市区的青山街,而青山街这时已经成为空城,沒有后援的战斗兵员,守军死伤殆尽。冲进街区的日军见人就杀,不管是无行动能力的重伤兵还是手无寸铁的民众。当日军突入杨林庙第六九兵站医院时,医院里有千多步履艰难,手无寸铁的重伤兵,日军残酷的用刺刀残杀了他们,惨叫之声响彻全城。
战至七日下午,由於蒋介石统帅部的指挥无能和十多万援军的怯敌畏葸不前,致使本来许诺坚守半月援军就会赶到的保卫战,足足打到了第四十六天还沒见到援军的影子!第十军能战之士已经仅余千人,弹药粮食均已罄尽,六千多伤兵无人管顾,所有阵地已经无兵力据守,已经不能继续再战下去了。方先觉感到绝望几次企图自杀都被卫兵拦住,他哭着召集参谋长孙鸣玉和几个师长说:“我们对得起国家,国家对不起我们!我们这么多伤兵,如果继续抵抗,明天天亮敌人进来就会大肆屠杀。”他吩咐孙鸣玉拟出条件与日军停战。孙鸣玉,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饶少伟等按照方先觉的指示,提出了放下武器停战的七个条件,主要有:(一)保证生存官兵安全,並让他们休息;(二)收容伤患予以治疗,並郑重埋葬阵亡官兵;(三)守城官兵決不离开衡阳。晚年后据当时的军部电报员卢庆贻说:他不认为方先觉这是投降:“这是协议停战,在部队沒得联系,沒得弹药,沒得人员的情況下,不打了,但是我有条件,协议停战就是有条件的,你不能夠伤害无辜,这些医务人员,伤兵。”晚上孙鸣玉和副官处长张广宽来到日军第六八师团前线指挥所,谈判停战条件,日军对衡阳守军协议停战表示欢迎,所提条件完全接受,並立即通知前线部队停火。
八月八日,日军停止了进攻。第十军的伤兵被集中在几处地方,日军给以简单的医药包紮,每天给从事劳动的官兵提供很少的食物。孙鸣玉和周庆祥,葛先才两位师长被关在衡阳城外的天主教堂里,十月九日夜,趁天下小雨日军看守疏忽之机,孙鸣玉和周庆祥从窗戶爬出,翻过围牆向西北摸索前进,越过衡宝公路,至娄底找到七三军脫险回到重庆。
十一月十八日,方先觉被衡阳的军统人员救出,辗转到了芷江机场,受到第三路空军司令青岛崂山人张廷孟的热烈欢迎,派飞机送到了重庆。葛先才,容有略两位师长后来也逃了出来,先后在芷江机场乘坐飞机来到重庆。十二月三十日,重庆各界人士二百余人在合作大会堂举行欢迎方先觉,孙鸣玉及第十军诸将领大会。三十一日,山东旅渝同乡会在重庆实验剧院举行欢迎衡阳抗战英雄及同乡李玉堂,孙鸣玉,周庆祥大会,孙鸣玉获得了山东同乡赠送的题有“帷幄決胜”的锦旗。
衡阳保卫战堪称中国抗战史上以寡敌众的典型战例,成为中国抗战史中作战时间最长,双方伤亡人员最多,战況最为惨烈的城市爭夺战之一,也是日本战史中记载唯一一次日军伤亡超过中国军队一倍的战例。
注:孙鸣玉1949年去台湾后在台国防部担任高参,1964年三月,任台湾陆军总部外岛服务处处长(少将),1967年五月视察金门岛防务时发生车祸殉职,被台湾国民党军方追晉为陆军中将。衡阳会战以后,由於国际国內许多政治上的博弈,不断有其他党派和社会人士对第十军主官的做法提出诟病与攻击,致使这场会战成为了蒋介石统帅部政治宣传和与当时国內各党派博弈的筹码。后来第十军军长方先觉,参谋长孙鸣玉,师长周庆祥,葛先才,饶少伟,容有略等人再沒有大的晉升机会和大的作为,无不与此有关。解放战爭时期周庆祥的整编新三六师在胶济铁路西线的周村,张店等地担任守备时,1948年秋在“周张战役”中被胶东解放军歼灭,周庆祥只身逃回济南。蒋介石对衡阳第十军降敌之事早就对周耿耿於怀,借此拿下周庆祥在南京雨花台将其处決。方先觉到台后不断有人旧事重提,戳他心灵上的伤疤。1968年方退出军界后,在蒋介石面前曾经为此抱膝痛哭,蒋介石对此也是无奈,只有一声长歎罢了,方为此出家为僧打发时日,直至1983年去世。
登高欲穷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
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空作悲愁赋。
回首西山月又斜,天涯孤客真难渡。
丈夫有淚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明代文学家李开先的这首“夜奔”,大概能抚慰一下孙鸣玉这些指挥过衡阳保卫战的抗日将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