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的腳印(二)
伯利恆─圣地中的圣地
编者案:犹太教,基督教,和回教,都视耶路撒冷为“圣地”。但只有基督教以伯利恆为“圣地”。其不同处,在於犹太教和回教,都不承认基督耶稣在伯利恆的道成肉身。本文作者确有卓见,能看出伯利恆是“圣地中的圣地”。
一夜之间
在人类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一个最美的故事。
大约在两千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一个婴儿诞生在中东离地中海不远一座小城的巖穴里;石穴中挤满了驴和羊,羶臭的气味令人欲呕。那位年轻的母亲,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好在一个刚刚餵过牲口,湿漉漉盛满了草渣的石槽里,产下了这名男婴。
由这婴儿呱呱坠地开始,人类便展开了一页崭新的历史,西历纪元的年号便是由那天算起的。到今天为止,屈指算来已经度过二十个世纪,但一想起当年夜晚在伯利恆小城发生的这件事蹟,还是令人心跳不止。
在一夜之间,这位婴儿改变了人类的命运─他的名字就叫耶稣。难怪成千上万的朝圣客,每年都不远千里地涌向这个小城,要去经历一次心灵的震撼,朝拜这块圣地中的圣地。我曾两次进到马槽的石穴中跪下来,默想当年这位万王之王为何降生在这样侷促的一个地方。说真的,你如果不亲自去经历这种神奇的感受,无论怎样说,你也是无法领会的。
美哉小城小伯利恆
就一般信徒说起来,对圣地的印象,恐怕伯利恆比耶路撒冷还要深刻。因为圣诞节毕竟是一个普世的节日,而耶稣诞生的故事,是最熟悉的故事,由圣诞卡片与主日学图画中,你早对伯利恆有了具体的印象:在一颗大星的弧光下,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一簇簇的圆顶或尖顶的可爱的小屋,三位骑在骆驼上的博士,正由远方披星戴月而来;在近距离的特写镜头中,你会看到在一座修饰美丽的马棚中,马利亚安详地坐在那里,几只牛马正在细细地嚼草,戴着光圈的圣婴正躺在铺了干草的马槽中,而约瑟则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这些由儿时到现在仍不断提供给你的画面,为你编织了一个假想的伯利恆小城的造型。
其实,这些图画多半是靠想像画出来的,耶稣既不生在马棚中,也不生在木制的马槽里。你如果亲自去一趟伯利恆,你便会恍然於插图画家的错误。耶稣降生的故事,並沒有像童话那么“美”;主诞生的环境,远比我们想像中要坏得多,是在一个又冷又暗的巖穴中,在一个又脏又湿的石槽里。而“美哉小城小伯利恆”的诗情画意,也多半是我们在情感中所赋予她的。自然今天你看到的伯利恆小城是很美的,但今非昔比。
伯利恆“小城”约有两,三万人口,在今天来说,已经不算是很小;但在两千年前它的确很小,那时的伯利恆最多不过百戶人家。今天它已经是一个主要的观光城市,居民多半为基督徒,用橄榄木制造的圣地纪念品,多半都在这里施工,纪念品商店触目皆是。
伯利恆位於耶路撒冷南五哩,〔在地中海东岸的犹大高原,海拔三千呎;再往东到低於海平面的死海,落差约为四千呎。〕伯利恆的意义是“食粮之乡”,因为它的出产丰富,是附近最肥沃的地方。巴勒斯坦的南部,绝大部分是一望无垠的旷野,再下面便是荒涼的西乃沙漠了。东面在约但盆地之上,是摩押的壁垒,再往上也是空旷的沙漠,只有少数阿拉伯人居住。在约但盆地之西,为贫瘠孤绝的提哥亚,那里是先知阿摩斯的家乡。但围绕着伯利恆,卻有丰富的土产:金黃的麦田,使人产生安全的感觉;而无花果树,橄榄树与葡萄树,更使这个小城丰饶无缺。这就是著名的“大卫之城”,婴孩耶稣就在二千年前一个戶口普查的夜晚,“意外地”诞生到了人间。
溽暑中的圣诞
在我的记忆中,最早过的圣诞节是在严寒的北方,踏着冰雪,顶着強风,子夜到礼拜堂中去参加圣诞崇拜,才真正有圣诞的气氛。来到台湾后,圣诞的滋味已大为減色,然而还是冷飕飕地,要穿上冬衣。但到了圣地之后,中东酷热的太阳,无论如何也配合不上圣诞应有的感受。事实上,也的确不是圣诞的季节,我们的“圣地研习班”,是为研究圣经历史背景而来的,考古的任务重於其他。但我们的领队卻宣佈,那一天要过我们的“圣诞节”:那天是1977年六月十三日,一个蓝得不能再蓝的晴天,加上一个毒得不能再毒的太阳。
我们由耶路撒冷旧城的路德招待所出发时,是清晨六时半。我们这个研习班共六个人,分別由加纳,海地,圭亚那,香港,新加坡和台湾来,领队是美国人闪博士。我们乘一辆小汽车,以色列的这种计程车连司机可坐八个人,闪博士坐在当中,我们坐四周。平常我们在早晨六时或七时出发,坐车两三个小时,再步行六七个小时,晚上六时或七时返回旧城耶路撒冷。闪博士是一位圣经学者与考古家,圣地的每一块石头他都摸过,能如数家珍地道出它的始末。他经常无论坐在车中,或走在路上都是口不停讲,我们也都要手不停书地作笔记。
那天,我们走到离伯利恆一半路程就下了车。早晨的太阳照着犹大的旷野,触目是一片苍白的沙碛。在以色列全地中,犹大是最荒涼的,大部分土地寸草不生,也沒有树荫可以乘涼,行在旷野中,如果头上不戴帽子或沒有攜带足夠的水,是非常危险的。但我们停下来的地方,卻是一片鲜绿的葡萄园,原来犹大地唯一的农产品便是葡萄。这块地方遍地是砂石,土质极坏,不宜耕种,当地的阿拉伯人,要利用可耕的每一寸土地种植,而唯一可以长的作物就是葡萄。犹大的盛产葡萄,使我们想起昔日以色列给犹大的祝福:
“犹大把小驴拴在葡萄树上,
把驴驹拴在美好的葡萄树上。
他在葡萄酒中洗了衣服,
在葡萄汁中洗了袍褂。
他的眼睛必因酒红润,
他的牙齿必因奶白亮。”(创世记49:11-12)
当我们走遍了以色列全地,遍访了十二支派的各处,发现沒有一处不是完全照当初以色列对他儿子们的祝福和应许而实现的。而在犹大荒涼的旷野里,能生出葡萄,尤其是一种神蹟。因为犹大地整年干旱,只有冬天才有雨水。平时一滴雨也沒有,葡萄唯一得到的水分是早晨的露滴。生长在犹大地的葡萄树,多半是蔓生在地上,爬在架子上的极少,早晨葡萄叶子会贮存露水,用以滋润根干,而结成累累的葡萄。
提起葡萄来,真是巴勒斯坦的恩物。我们一到以色列,便可以看到他们观光局的标誌,就是由两个人抬着一掛大葡萄。当地的葡萄又大又好,当初以色列人还沒有佔据巴勒斯坦的时候,曾派人到当地侦查,他们便抬了一掛葡萄回去。主耶稣曾喻自己是葡萄树,我们通常都解释葡萄树只有果子可取,其余无用。但是到了犹大地以后,才发现葡萄树的任何一部分都有用;葡萄树叶是当地人的一种食物,我曾屡次在市集上,看到阿拉伯妇人採取一箩箩的葡萄叶出售;葡萄树的梗可以编制篮子和筐子;而最后它的残枝还可以作为燃料,当地的阿拉伯人,将葡萄树充分地利用,这才使我们了解主自喻为葡萄树的真正意义。当日上午,我们坐在一家葡萄园中上了宝贵的一课。园中有看守葡萄的守望台和压酒池,使人想起圣经中的许多背景。
伯利恆的小市集是很可爱的,我们曾匆匆地走访过两处露天菜市,头上顶着笨重货物,穿着黑衣的阿拉伯妇女,卖零吃的小贩,颇似中国大陆的赶集,令人生出亲切感。
伯利恆城的阿拉伯人多半是基督徒,有不少阿拉伯人的教会。那天中午我们到当地一位阿拉伯人的家中去过“圣诞节”,在天井中一株葡萄架下吃我们的“圣诞大餐”。我们在圣地的五个礼拜中,每天都是吃自己攜带的午餐,午餐的內容千篇一律,阿拉伯大饼夹干酪,另外加上一个蕃茄。几个星期下来,一想到午餐便害怕。那天的“圣诞大餐”,並沒有改变我们的菜单;只是那家阿拉伯主人,为我们预备了咖啡和蛋糕而已。吃完了午餐,开始我们每日的课程。那天刚刚轮到我讲的专题:“圣诞节记载的比较”。主要的取材是新约马太福音与路加福音的经文,由耶稣两种不同溯源的家谱,到主降生时代的背景,与马太,路加记述的不同,作出详细的讨论。那天我们花了几乎两个小时来讨论这个主题。
以色列妻子拉结的墓地在伯利恆的市郊。我们去瞻仰巡礼,墓地在不太大的一所建筑里,有犹太教的拉比驻在里面。犹太人的墓,在室內的都用青绿色的布幔覆盖,露天的则多半用白粉涂饰,並且有不少信徒在墓地燃烛祈祷。
那天,我们在沒有圣诞装饰和圣诞歌声的中东溽暑中,在历史与掌故里度过了一个不平凡的圣诞节。
“主诞堂”的惊颤
到伯利恆来朝圣的主要目的,当然是朝拜瞻仰“主诞堂”,即救主耶稣诞生的地方。这座教堂我曾来朝拜过两次,一次是在五年前的一个黃昏,我一个人由耶路撒冷搭巴士赶到伯利恆。到达时教堂里时,那两排古老的吊灯已经燃亮了,教堂大门即将关闭。我匆匆跑到地下的石穴中,在马槽旁跪下来祈祷,想到这就是耶稣哇哇坠地的所在,这位万王之王道成肉身的地方,一时心灵与身体均感到惊颤。然后,我爬到顶楼上,由住在楼顶上的一个女孩,引我到著名的伯利恆圣诞钟旁小立,由上面看下去,小城的灯火灿然,对面回教寺的高塔中,正播出沙哑的晚祷经文,打破了小城的寂靜。
我与圣地研习班来,是第二次。那天主诞堂的遊客相当多,我们再一次进到石穴中马槽旁边跪下来,各人用自己的语言祈祷;但因身后的观光客们,穿梭似的走过,感受便不如五年前的夜晚,我独自默祷时的深刻。
主诞堂现有之教堂,乃第六世纪重建。当初在主后326年罗马君士坦丁大帝之母海丽娜在巴勒斯坦时,下令在主诞生地建筑此堂。原教堂留下的遗蹟,为现教堂基地下两呎处,完好的马赛克地面,如今将一块地板拉起来便可以看到。现堂由查士丁尼大帝利用原教堂的建材,在主后540年重建。这个美丽的小城和这座教堂,在过去两千年曾历尽沧桑,先后为罗马,阿拉伯,十字军,马加比以及土耳其所佔据,因之教堂主权也数易其手。如今则由罗马天主教,希腊正教,及亚美尼亚教会联合管理;而圣诞节的日期也不相同。在这里不只过一个圣诞节,首先是天主教与基督教的十二月二十四,二十五日;十二天以后是希腊正教的主诞日;而亚美尼亚教会则定於一月十七,十八日,与显现节合併举行庆祝主诞。在这里可以看到圣地的特色,同在一座教堂里,有不同的教派,信仰与崇拜仪式,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
主诞堂的外观朴实,极像中古世纪的堡垒。它的进口,原来高大的拱门用巨石封闭,现在只留下一个六呎高的小门。据说:是十字军为了防止阿拉伯骑兵入侵蹂躏,才将进口改小,如今朝圣者要佝偻着身子才能进入,让人在主诞生的地方俯首谦卑。
一进主诞堂,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两排斑驳的石柱,以及悬在空中的古色古香的吊灯。教堂中显得清靜而幽深,一股庄严神圣的气氛包围了你,特別是当你踏着十字军穴阶,走下主诞堂的洞穴中的时侯,在那一瞬间心灵的震撼,是你毕生难忘的。
踏着十字军穴阶走下主诞堂的洞穴中,可以看到一个半圆形大理石的低矮壁龛,地面上有一颗闪亮的银星,银星上以拉丁文刻着:
“基督诞生於此”。
在银星的右边,放置了一个石槽,相传那就是当年耶稣呱呱坠地的所在。
在主诞堂的地下室中,有一间耶柔米纪念堂。耶柔米是主后四世纪的一位伟大译经家,他在这里将圣经译为拉丁文,这本圣经(武加大译本)至今仍为天主教的权威译本。
牧羊山上好信息
城东有著名的“牧羊山”。相传当年牧羊人在那里得到天使的报信。首先听到人类有史以来最好消息的,就是这里一些默默无闻的牧羊人,当初天使曾向他们报好消息:“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万民的,因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如今每年圣诞节基督徒们,都聚集在这山上纪念崇拜。今日伯利恆从事牧羊这门行业的並不多,到处都是制造圣地纪念品的小工厂。
伯利恆城之美,美在它的小。它不像耶路撒冷是大君的京城,每一处地方都是古蹟,都有几种不同的传说,观光客,阿拉伯向导,叫卖纪念品的小贩,将神圣的气氛破坏无遗。这里也有朝圣者与商业的气氛,但比起耶路撒冷要安详得多了。坐在牧羊山上,想到一世之雄,耶稣养父的远祖大卫,曾在这儿弹着五弦琴,在夕阳残照的无花果树下吟诗;而更美的是,想到耶稣家谱里记载的一个爱情故事,路得记中的路得与财主波阿斯,他们在麦田中一见倾心,坠入情网。我们曾坐在一处窄巷的山坡上,遙望着收割后的麦田,重新朗诵路得记,这座小城赋予这故事以新的生命,每一个人都被书中的情节感动了。
希律王行宮近在咫尺
我们由马太福音第二章中,读到一个悲惨的故事:就是希律王因受了博士的愚弄,伯利恆及其四周在两岁以內的小孩,都惨遭他的毒手。我们可以想像当时这个小城是多么的不幸。以希律王的铁腕统治,弹丸小城伯利恆何其微不足道,因希律王的行宮希律殿即近在咫尺。
那座小小的山丘,就雄踞在伯利恆东南方五哩的犹大旷野。这座小山的圆锥形的山顶很像火山,希律王的行宮就设在那里。站在希律殿的山顶上,可以很清晰地俯瞰小城伯利恆,甚至可以北望到耶路撒冷。伯利恆在希律王的铁蹄之下,屠杀令由下达到完成不过在弹指之间,所以耶稣幼时的逃亡,是十分必要的。
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们攀登了这座火山型的行宮“希律殿”,昔日由底下环建着皇宮,竞技场,梯层花园,水池及通往山顶碉堡的二百层纯白大理石台阶。犹太历史家约瑟夫描述希律王行宮,“虽然这只是一个国王的行宮,但其建筑之宏伟庞大,设备之齐全,且堂皇地矗立於整座山上,使整个行宮的外貌,如果说是堡垒不如说是城市。”我们登临凭弔了这位一生多疑残忍的希律王的行宮,由断瓦颓垣中,依稀可以看到王宮的穷奢极慾。这位一世之雄的希律王死於耶利哥,死后被移葬於“希律殿”山顶,他的爱妻也葬在这里,相传他的棺木是用黃金制成的,上面镶满了珍贵的宝石。
考古学家柯柏将希律殿挖掘出来,自1962年到1967年,经四次挖掘,整个碉堡的外围,部分堡塔及浴室都已出土,但希律王之墓至今仍然是谜。
站在“希律殿”的山巅的废墟上,闪博士大发议论,強烈批评希律王的种种。我卻西望远处的伯利恆小城,想着在人类历史中曾经发生的一个最美的故事,拯救人类的上帝,宇宙万有的主宰,竟然会诞生在那种地方,真是神奇得令人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