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走廊 ✐2008-10-01


拿破崙与浪漫时代的艺术

陈韻琳

 


Antoine-Jean Gros: Napoleon at the Bridge of the Arcole
葛罗斯:阿尔科拉桥上的拿破崙,1801

之一:拿破崙的英雄神话

  拿破崙是浪漫时代的英雄神话,他的“自由,平等,博爱”口号,使法国大革命不久之后即陷入混乱局势的法国增添希望,让渴望改革的人看见愿景实现的可能性。他的拥戴者不仅只在法国,也及於法国之外其他各欧洲国家。

  许多艺术家对拿破崙的崇拜,使他们纷纷用画笔记录下拿破崙的一切,於是我们竟然可以从这些艺术作品中,看见拿破崙的活动,成功,加冕,与最后的失败!不仅有艺术意义,也有历史文献的意义。


Gerard Baron Francois:拿破崙奧利塔利茲大会战后,1805

註:Gerard Baron Francois(1770-1837)所绘的奧利塔利滋大会战(1805),
拿破崙在此役中击败奧俄联军,后来成为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战爭与和平一书的背景。


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
Napoleon as First Consul

安格尔:第一执政官拿破崙,1804

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
Napoleon on his Imperial Throne

安格尔:宝座上的拿破崙,1806



Jacques-Louis David: Napoleon crosses the St. Bernard

大卫:拿破崙,1801-1805


Jacques-Louis David: Portrait de Napoleon en costume imperial
大卫:拿破崙,1806


Jacques-Louis David:
Napoleon in his study

大卫:拿破崙,1812


 


Antoine-Jean Gros:
Napoleon during the battle of Eylau

葛罗斯:埃劳战场上的拿破崙,1808


Antoine-Jean Gros:
Bonaparte Visiting the Plague-Victims of Jaffa

葛罗斯:拿破崙探视疫区,1804



Sir William Allen:
The Battle of Waterloo

威廉艾伦:滑铁卢之战,1843



Jean-Louis-Ernest Meissonier:
Campagne de France

梅索尼埃:战后的拿破崙,1864


之二:拥戴拿破崙的艺术家大卫

  拥戴拿破崙的艺术家中,最有名的艺术家,就是大卫。大卫把拿破崙想成是法国大革命的继承人与混乱的终结者,对他非常崇拜,同意作拿破崙的宮廷画师。他画了一系列肖像画和历史画,精雕细琢,有惊人的效果,把我们带到了拿破崙时代的历史与生活中。

  因为拿破崙不耐久坐,所以画家得掌握另一种画英雄的笔法。大卫说:“並不是非得精确的勾勒轮廓或画出脸上的小疙瘩就表示画的像,应当是要画出其气质,其精神....。”

  大卫的修辞艺术是思想的,沈靜端庄感的,他期望透过绘画感动,教育,促进,引导德行。除此以外,他还是爱国主义的,因此他参与政治,其艺术高峰也是其政治参与高峰。

  随着拿破崙失败,传奇革命活动结束,欧洲回到复辟保守时代,大卫对革命激情的改革幻想也随之破灭,这时他宁可流亡国外。但远离法国与革命战场,他失去了他的艺术灵感与动能,画作都不佳,1825年过世。


Jacques-Louis David: The Coronation of Napoleon
大卫:拿破崙加冕礼,1807

  大卫画的拿破崙加冕礼,描写1804年十二月在圣母院举行的加冕礼,这不仅成为历史纪录,也是伟大的肖像画,我们在人群中看见主教庇护七世,卡普拉拉红衣主教,皇帝的母亲─她和其他妇人坐在背景的包廂中,而在包廂上方,则是画家大卫自己和他家人,朋友孟格丝,维安和格雷特里。大卫並把拿破崙两位姊妹画在侍从女官中左起第一,二位。皇后若斯菲娜跪在拿破崙腳下,正在接受后冠。画面鲜豔夺目,色彩光线掌握适当,气氛庄严严肃,画家大卫在这幅画中将他所有的技巧发挥的淋漓尽致。大卫所记录的这个加冕为皇的事件,正好也是让欧洲多少等待社会革命的思想者幻灭的开始。

 

之三:批判拿破崙的艺术家哥雅

  对拿破崙採取完全不一样的批判角度的艺术家,就是西班牙的哥雅。尽管哥雅对王室贵族一样的厌烦轻视,期待社会政治改革,但他卻看到法军暴虐不仁的一面。

  法军1808年进驻西班牙,西班牙王室決定签约割让国家,但是马德里的人民卻不愿意,於1808年五月二日揭竿而起,大喊:“他们劫持我们的陛下,劫持王室全体成员,打死法国人!”

  因此拿破崙失败,对西班牙而言,卻是乐见其成的好事。1814年西班牙王权重新得到自主权,为纪念斐迪南七世登基,哥雅決定用画笔把反抗欧洲暴君的光荣起义中,最著名,最英勇的场面,行为,载入史冊。於是他创作了两幅大作:五月二日五月三日


Francisco de Goya: The Second of May 1808
哥雅:五月二日,1814


Francisco de Goya: The Third of May 1808
哥雅:五月三日,1814

  五月二日,回顾拿破崙禁军骑兵队对马德里暴动的镇压,他用中央的大块红色照亮整个画面,以衬托暴动死伤之血。画面人群拥挤,几个比例较大的特写人物的身体与手的动作,使构图线条制造出骚乱之感。

  五月三日纪录百姓惨败被抓后,在城郊的屠杀。这幅画面选用灰暗底色,以衬托出中央之白。士兵背对观画者,医治的颜色与动作,彷彿庞大的国家机器,沒有感情,冷漠无情。穿白衣的人对面的灯,将其白衣照亮的充满光亮,他双手向上,宛如基督的受难,如果仔细看他的双掌,还会发现有细微的凹洞彷彿钉痕,充分显示哥雅是用着宗教感情在作画。从他旁边被枪杀死亡倒地不起的人,观画者都被提示下一秒,这光明白衣上,就会染上鲜血,像他腳下染红土地的鲜血。而倒地者的受难姿态,正好是站立受难者姿态的同步反映。

  画家记录了无名者的受难,无名者的鲜血,成为拿破崙英雄负面形象的历史纪录。画评家马罗尔说:“五月三日是足以与拿破崙加冕礼相提並论的垂世之作。”

 


Francisco de Goya: The Family of Charles IV
哥雅:查理四世一家,1800

  尽管是宮廷画家,但挤身宮廷,让哥雅看见这其实是一个濒临危机的阶层。他们腐败,充满欺骗,虛伪和淫荡,他见看他们的丑陋,因此下笔蘊含讽刺。例如这幅查理四世一家,他让他们在华丽的服饰下,无法遮掩的露出高傲,慌乱,堕落,平庸与空洞。窒闷的空间让人有窒息感,标准的面对观者的笔直站立姿势,卻显得很沈闷,因为哥雅是故意用了大片的深浊颜色作背景。而站在画面最中央的王后,其身上首饰,几乎成为枷锁,囚禁了她,她脸上露出叫人无法不嘲笑的愚蠢。

  我们要特別注意的,是在查理四世一家背后暗处,哥雅将自己画了进去,他隐於暗处,彷彿在这王族面前微不足道,但他讽刺,控告之画笔,卻记录下历史,也让后世知道,拿破崙最初推翻贵族阶层,引进自由平等博爱,曾风靡多少已对自己国家王室贵族严重不满,爆发认同危机的有志之士;但最终,也是他让这些有志之士幻灭,澈悟拿破崙是英雄,也是英雄神话。

  正因为哥雅的艺术灵感不是源自英雄神话,政治社会改革的时代激情,因此拿破崙的失败与退位,並未影响哥雅继续创作。哥雅的创作动力来自他个人的生命史与心灵激情。所以哥雅比大卫,更成为浪漫时代的艺术家代言人。

 

之四:从政治到艺术,从革命家到天才的灵感

  法国大革命与拿破崙革命,是浪漫时代的发端,在英雄崇拜幻灭后,浪漫时代从期待英雄,转变成期待艺术家—艺术家的灵感,才是时代英雄的天赋。

  席勒说:“在动盪不安的时代,参与政治,最终会发现只有美学才能解決问题,经由美,人才能达到自由。”

  他们坚持艺术这种天生的美感是绝对崇高的,是可以导致道德责任感与自由的。这种理想主义是夸张的,但多少也受一种经验影响:伟大的艺术背后总有一个伟大的灵魂,这灵魂终究是英雄的。

  对拿破崙採取批判态度,不相信他的英雄属性的画家哥雅,算是浪漫时代最早开始之伟大灵感的艺术家。他画下象征性甚強的巨人以暗指对外在理想的不安疑虑。在他笔下,女人是他无法回避的主题,女人成为心灵的象征,成为他个人生命史—从艺术高峰,到面临重病,到面临死亡的隐喻。所以他艺术高峰的绘画是裸体玛哈穿衣玛哈;病重后他画下我与医生以记录其生命衰败的过程,那时的女人变成安息日的巫婆(局部)。死前,他画下死亡与版画我还在学习,表达他与死亡奋斗的不安与不甘。哥雅最后的一幅绘画还是女人,女人成为重返青春纯朴的希望象征,所以他画下卖牛奶的少女。追溯他的艺术灵感,其实就是追溯他的生命史与艺术心灵,拿破崙之后的浪漫时代,认可了艺术家的伟大灵魂,是他们带人类迈向真正的自由!


Francisco de Goya: The Nude Maja
哥雅:裸体玛哈,1800


Francisco de Goya: The Clothed Maja
哥雅:穿衣玛哈,1800


Francisco de Goya: The Great He-Goat or Witches Sabbath
哥雅:巫婆的安息日,1820


Francisco de Goya: Atropos (The Fates)
哥雅:死亡,1823


Francisco de Goya: Self-portrait with Doctor Arrieta
哥雅:我与医生,1820


Francisco de Goya: The Colossus
哥雅:巨人,1812


Francisco de Goya:
I am Still Learning

哥雅:我还在学习,(1824-1828,待考)


Francisco de Goya:
The MilkMaid

哥雅:卖牛奶的少女,1827


  风景画家透那,一样是浪漫时代的典型代表,他在光,雾,蒸汽,云气,火光,黃昏夕照中植入了某种幻灭感,近似英雄的悲剧意识。其夕照,正是描绘放逐后的拿破崙,但是英雄拿破崙已成为背景,主题是夕照,是即将进入黑夜的悲剧幻灭感,这种唯美的心灵暗喻,才是拿破崙之后,浪漫时代的重点—拿破伦失败了,艺术家取而代之,艺术取代政治,透过美,得到自由。


J.M.W. Turner: War. The Exile and the Rock Limpet
透那:夕照,1842

  当然,“伟大的艺术背后总有一个伟大的灵魂,这灵魂终究是英雄”的观点,造成浪漫时代之后很多艺术家的刻意夸张天才性格,天才生活,外在文饰矫揉造作远胜过心灵深度,以致於艺术作品良莠参差,知名度与艺术品质不成正比,这不仅对艺术造成磨难,也对艺术家之伟大灵魂,造成反讽。

(作者陈韻琳为心灵小憩负责人。本文原载於心灵小憩,蒙作者允许同载於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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