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文學


《張天翼、艾蕪等作家的小說創作》

第一節:張天翼、艾蕪等作家的小說創作

 創作隊伍的擴大,是「左聯」取得的重要成績之一。在「左聯」成立時,魯迅即提 出「應當造出大群的新的戰士」的建議。他自己身體力行,對青年文藝工作者和新進作 家,獎掖指導,不遺余力。「左聯」也為培養青年作家,發展文學創作,做了不少工作。 因此,十年內戰期間,新人新作大批湧現,其中尤以短篇小說創作,取得最為豐碩的成 果。

作家張天翼出現於一九二九年,初作《三天半的夢》發表在魯迅主編的《奔流》月 刊(第一卷第十期)上。此後創作產量日豐,短篇有《從空虛到充實》、《小彼得》、 《蜜蜂》、《反攻》、《移行》、《團圓》、《萬仞約》、《春風》、《追》等集子, 中篇有《清明時節》,長篇有《鬼土日記》、《一年》、《在城市裡》等。當時廣大讀 者對文藝創作中的感傷主義情調和「革命加戀愛」的公式開始感到厭倦,張天翼的出現, 給文藝界帶來了一股新鮮活潑的氣息,很快就擁有大量的讀者。

張天翼出生於湖南湘鄉的一個士大夫家庭,父親靠當教職員來維持生活。張天翼從 小隨父親漂泊流轉,當過職員、教員、記者,接觸的生活面很廣;對於各階層人物的生 活和性格,他都注意觀察、了解。這使得他的作品能在較為廣闊的範圍內反映舊中國的 社會生活,並塑造出不少性格比較鮮明的人物形象。他熟悉許多地方的方言土語,而又 能去粗取精,較好地運用它們。文筆洗練明快,潑刺新鮮,往往只用很少筆墨,就能勾 勒出一個人物的性格面貌;冗長的敘述描寫和浮泛的抒情議論,在他作品中是很少見的。 他是一個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的作家。

張天翼寫得最多的,是小市民的灰色人生和部分知識分子的庸俗虛偽、矛盾可笑的 心理狀態。這些人物過著空虛無聊的生活,用喝酒、閒逛、談情說愛來打發日子。他們 時或也感到苦悶不滿,但又無力自拔,有的甚至自甘墮落。《從空虛到充實》裡的荊野, 《豬腸子的悲哀》裡的「豬腸子」,《移行》裡的桑華,都是這類人物的代表。作者用 嚴肅而又詼諧的筆調來寫他們,剖露他們的靈魂,鞭撻他們的弱點。對於一些以肉麻為 有趣、玩著令人作嘔的戀愛把戲的知識分子,作者有時采取漫畫式的誇張手法,盡情地 加以嘲諷,讀來引人發笑,並且使人從笑中產生出對丑惡事物的憎厭與鄙視。儘管反映 生活的深度不足,有些作品還存在著謔而謔的缺點,但大體說來,幽默而不失嚴肅,滑 稽而不落輕佻,是張天翼創作的特色和長處。

深刻地描寫了小市民生活並批判了他們向上爬心理的作品,是短篇《包氏父子》。 主人公老包是某公館的僕役,他渴望兒子包國維能夠讀書成名,千方百計地借債為他繳 納學費,而包國維卻在資產階級學校教育和富家子弟引誘下走上了墮落的道路。當老包 知識他的兒子因打人被學校斥退、自己還須賠償醫藥費的時候,因為受不住失望和債務 的重壓而昏過去了。作品生動地描畫老包望子成名和包國維驕縱愚妄的心理和性格,筆 致犀利,不僅批判了老包的小市民的庸俗觀念,而且表明資產階級的學校教育對青年有 多大的腐蝕作用。在另一篇諷刺向上爬的市儈思想的小說《歡迎會》中,盡情揶揄和嘲 笑了趙國光這個竭力向反動當局獻媚的奴才,還把銳利的筆鋒暗暗指向對外賣國、對內 實行法西斯統治的國民黨反動派。這些作品都顯示了作者運用諷刺喜劇手法的才能。 階級壓迫和階級鬥爭,也在張天翼筆下得到了正面的反映。他向讀者展現出一幅幅 封建地主階級殘害農民的血淋淋的圖畫。《三太爺和桂生》揭露了惡霸地主活埋革命農 民的血腥罪行。《笑》於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控訴了土豪劣紳的魚肉鄉民,無惡不作。中 篇《清明時節》通過對兩個地主內部鬥爭而最後以手下人(三個士兵)為犧牲品、復又言 歸於好這一事件的描寫,進一步揭示了封建勢力兇殘毒辣的本相。地主謝老師受辱後始 則憤不欲生,繼而出於利用的目的向三個士兵卑躬屈節、竭力討好,終於出賣他們:這 種種卑鄙無恥的行徑在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儘管致的描畫。寫另一個地主羅二爺的筆墨雖 然不多,但也突出地展示了他的陰險專橫的惡霸面貌。而對於來自農村、誤入地主圈套 的三個士兵,作者則又滿含同情地渲染了他們忠厚憨直的性格。故事波瀾起伏,不枝不 蔓,顯示了作者構思的匠心。

張天翼的筆觸有時也轉向在統治階級壓迫和欺騙下逐漸覺醒的勞動人民。如果說 《三太爺與桂生》裡革命農民桂生的形象還不免模糊,稍後的《兒女們》裡新的一代的 面目已較為清晰。以反動軍隊的士兵生活為題材的《二十一個》,描寫在軍閥混戰中一 群從死亡線上撤退下來的士兵,終於受不了反動軍官的非人待遇而走上了「叛逆」的道 路,並因為覺悟到雙方士兵都是在「鄉里連稀飯都吃不著才跑來」的,於是拯救了對方 的一個傷員,和他血肉相連地團結在一起。它與稍後寫成而主題近似的《仇恨》,都是 張天翼的較好的作品。

此外,張天翼還寫過童話《大林和小林》(《兩林的故事》)、《禿禿大王》等。作 者熟悉兒童心理,想象豐富,作品能寓教育意義於活潑生動的故事講述之中,使少年讀 來饒有興味。這些作品的出現,推進了我國年輕的兒童文學的發展。

一度和張天翼齊名的,是來自湖南的另一位作家蔣牧良(1901—1973)。他們是摯友, 並且經常互相閱讀對方的初稿,兩人的藝術風格在某些方面有近似之處。蔣牧良有短篇 小說集《銻砂》、《夜工》和中篇小說《旱》。他出身貧農家庭,小說大多取材農民的 苦難和抗爭,也接觸到礦工、舊軍隊和公務員等題材。他的作品沒有複雜曲折、驚心動 魄的情節,卻能在短短的生活片斷中,寫出尖銳的社會矛盾。《賑米》敘述救賑大員扣 發賑米,將它借給商人作抵押,激起民變。《夜工》描寫落第秀才依靠女兒為生,她為 了養活全家,被迫賣淫,卻謊稱上「夜工」。事情被發現後,父親認為有辱家門,把她 打傷了,內心卻很難過。沒有收入集子的短篇《集成四公》,刻劃驕橫兇狠的地主,在 得知農民揭竿而起時,驚慌得不知所措。對於這類人物的外強中乾,寫得入木三分。作 家將剝削者壓迫者的丑態揭露出來,加以嘲弄,但寫得比較含蓄,主要不是依靠誇張, 而是揭示出事件本身的矛盾所在,因而具有內在的諷刺力量。他寫的小說題材不同,表 現方式多樣,注意構思和剪裁,而且都有嚴肅的思想意義。抗戰爆發後,蔣牧良主要從 事新聞報導工作。

當時相當活躍而又享有盛名的作家還有丁玲。丁玲出身沒落士紳家庭,早在學生時 代就接受了「五四」以後多種思潮的影響。大革命失敗後的一九二七的秋,在彷徨苦悶 中開始寫作小說。她後來概括自己進入創作生涯時的思想狀態是:「有著極端反叛的情 緒,……又疏遠了革命的隊伍,走上孤獨的憤懣、掙扎和痛苦。」(註:丁玲:《一個 真實的人的一生》,《人民文學》三卷二期)這種思想情緒在她初期作品中留有明顯的 印記。丁玲最初引起注意的小說《莎菲女士的日記》發表於一九二八年初。其中描寫的 莎菲,是一個在「五四」浪潮中沖出封建家庭的叛逆女性,她痛恨和蔑視周圍的一切, 卻沒有找到正確的反抗道路。她將「個性解放」的要求和自己的全部生活目的混同起來, 錯誤地理解為應當「享有我的一切」。這種沒落的資產階級人生觀,使莎菲墮入自我毀 滅的絕境。小說曾在一部分由於大革命失敗而彷徨歧途的知識分子中間激起過共鳴。後 來收入短篇集《在黑暗中》的其它各篇,大多也瀰漫著比較低沉的情調。一九三□年前 後,由於受到革命形勢的影響,又得到「左聯」的直接幫助,丁玲的創作傾向開始發生 變化。《一九三□年春上海》(註:丁玲曾經寫過兩篇題為《一九三□年春上海》的小 說,此外所指的是第一篇)寫的是知識青年美琳為蓬勃展開的革命形勢所吸引,毅然拋 棄庸俗的生活和愛情,在實際鬥爭中發現了新生的喜悅。小說的視野較前開闊,色彩也 較前明朗。寫於一九三一年秋的中篇《水》,以該年震動全國的十六省大水災為背景, 反映了湖南地區農民在空前的天災面前,更加認清階級矛盾、思想迅速變化的現實,暗 示殘酷的階級剝削和階級壓迫實際上乃是比洶湧的洪水更大的禍患。這篇小說以主題的 戰鬥性和題材的現實性,受到讀者的好評,發生過較大的社會影響。此後,丁玲還寫了 一些短篇:《消息》刻劃一群工人家屬盼望革命隊伍勝利的迫切心情:「要他們早些 來!」《奔》通過幾個農民在農村中無以為生、到城市又找不到工作的遭遇,從側面反 映出城鄉經濟面臨崩潰的嚴重局面,烘托革命形勢的高漲。藝術上也有新的進步。此外, 寫於一九三一年的《田家沖》,雖然在主題安排上還存在著一些缺點,但通過複雜的生 活,塑造了幾個富有性格的人物,像么妹、大哥和三小姐,都寫得生動活躍,有血有肉, 便連著墨不多的姐姐和小哥,也各有特點。小說對當時那種一個階級一個典型的作風, 實際上是有力的否定與衝擊。丁玲的創作在以後的更重大的發展。

創作比張天翼他們開始得早些,在這個時期以新的成就受到文壇注意的,有魏金枝、 彭家煌等人。他們都是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開始寫作的。魏金枝(1900—1972)以 《奶媽》、《白旗手》等作品見稱於時。《奶媽》從側面描寫一個艱苦鬥爭和英勇犧牲 的女革命者的形象,反映了一九二七年後殘酷的階級鬥爭,並對於那些失業後過著「沒 有紀律的頹敗的生活」的小市民們也有所批判。《白旗手》寫一群招來的新兵不安於 「豸蟲」般的生活而終於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對於這些新兵們的生活和心理作了比較 細緻的描繪。作風略近於魏金枝的是彭家煌(?—1933),他有《慫恿》、《茶杯裡的風 波》、《喜訊》等短篇集,在細膩簡潔的筆觸下流露出作者對世事的憤懣和抗議。《賊》 畫出了某些知識分子的自私自利和冷酷無情的靈魂。《奔喪》寫的是農村破敗和荒涼的 景象。《喜訊》一篇,則通過拔老爹盼望兒子,而他得到的「喜訊」卻是兒子在外因為 「政治嫌疑」被判十年徒刑的故事,對時代的血腥恐怖作了側面的反映。他的小說題材 多樣,由於大多來自親身的經驗或者實際的觀察,寫得真實動人,而且結構自然,文字 樸素,給人以親切之感。魏金枝主要從事教育工作,作品不多,而寫作勤奮的彭家煌又 過早去世:這些都限制他們獲得更多的成就。但他們的作品同樣反映出左翼作家沿著革 命的現實主義道路摸索前進的步伐。

比張天翼等人稍後出現,在小說創作方面取得突出成就的,是艾蕪和沙汀。他們在 開始文學活動之後,曾經聯名給魯迅寫信,請教有關小說創作的問題,魯迅那封著名的 《關於小說題材的通信》,就是對他們的答覆。可以說艾蕪和沙汀是在魯迅的關心下, 遵照魯迅的教誨而成長起來的青年作家。

艾蕪,原名湯道耕,出生於四川新繁縣一個鄉村小學教師的家庭。五四運動爆發時, 艾蕪還是一個小學生,但他自述:五四「給我的影響是不小的」,「總是捧著《新潮》、 《新青年》以及《少年中國》來讀,能懂多少就懂多少,不管白費多少力量」(註: 《艾蕪短篇小說選﹒序》)。一九二五年,由於不滿守舊的學校教育和反抗封建的包辦 婚姻,離家出走;從「勞工神聖」的信念出發,決心「憑我的雙手、我的勞力走到世界 上去」,「坦然接受著一個勞動者在舊社會裡所能遭到的一切苦難」(註:《艾蕪短篇 小說選﹒序》)。從此,在整整五六年的時間裡,艾蕪漂泊於我國西南邊境和緬甸、馬 來亞、新加坡等地,在社會底層過著自食其力的貧困生活。一九三一年春,因為參加緬 甸的革命運動,被英帝國主義遣送回國。在國內,他懷著把他「身經的,看見的,聽過 的,——一切弱小者被壓迫而掙扎起來的悲劇切切實實地繪了出來」的決心,開始從事 創作(註:《南行記﹒序》)。這些經歷,為艾蕪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而且開拓了 中國現代文學反映社會現實的新領域。把我國西南邊境的綺麗風光和殖民地人民的苦難 與鬥爭首先帶到文學作品中來,是艾蕪對現代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貢獻。

他的第一個短篇集《南行記》中的八篇小說,都是作者漂流生活的反映。首篇《人 生哲學的一課》,採用第一人稱的寫法,描寫知識青年「我」流落昆明、走投無路的遭 遇。他四出尋找混口飯吃的職業而不可得,因為交不出房金,眼看就要被人趕出客棧, 連個棲身之處也將失去;但仍然執拗地表示:「就是這個社會不容我立足的時候,我也 要鋼鐵一般頑強地生存下去!」這篇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作者自傳的性質;而蔑視 困難、勇敢地向生活挑戰的堅定不屈的態度,也確實貫串在艾蕪的許多作品中,成為他 的創作的一個顯著特色。其中《山峽中》是一篇技巧圓熟的作品,它描寫了為當時一般 人所不熟悉的生活天地和人物性格。這是一群被不合理的社會拋出正常生活軌道的人們, 他們懂得「懦弱的人,一輩子只有給人踏著過日子」,卻還不曾找到正確的反抗道路, 只是過著流浪和盜竊的生活。作品著重地描寫了一個叫做小黑牛的悲慘的命運。這個老 實的農民,「在那個世界裡躲開了張太爺的拳擊,掉過身來在這個世界裡,卻仍然又免 不了江流的吞食」。在這裡,作品嚴厲地批判了逼迫小黑牛走上這條不幸道路的舊世界。 作者把故事放在一個夜色淒厲的背景上加以描畫,情景交融,氣氛更為動人。《洋官與 雞》和《我詛咒你那麼一笑》兩篇,寫的是帝國主義者對邊疆人民的勒索和蹂躪。在對 那些海盜進行筆伐的時候,前者含著輕蔑的嘲諷,後者充滿難以遏抑的憤怒之情。短篇 集《南國之夜》中的《南國之夜》和《歐洲的風》,寫的雖是緬甸和中緬交界地方人民 的生活,但改變了自敘身世的第一人稱的寫法。《咆哮的許家屯》一篇,反映我國東北 人民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獸行的浴血鬥爭。有些人物形象如蔡屠戶、阿龍和漢奸馬老 么等寫得相當鮮明。在抗日救亡運動逐漸高漲的一九三三年,《咆哮的許家屯》的發表 起到了積極的鼓舞鬥爭的作用。除《南行記》和《南國之夜》外,艾蕪在第二次國內革 命戰爭時期還有中篇《芭蕉谷》及《夜景》、《海島上》等集。寫得較早,沒有收入集 子的短篇《太原船上》,借著與紅軍作過戰、為紅軍所俘的國民黨士兵的口,曲折地歌 頌紅軍的英勇業績,反映蘇區的嶄新風貌,曾經得到魯迅「寫得樸實」的首肯(註:轉 引自《艾蕪短篇小說選﹒重版題記》)。

艾蕪的小說善於將抒情、敘事、寫人三者結合起來。在他筆下的下層人民,包括那 些為生活所迫,鋌而走險的盜賊,雖然性格已經不同程度地被社會扭歪了,沾染上許多 惡習,內心深處依舊保持著善良誠摯的品質。當周圍是那麼黑暗和污濁,命運對於他們 又是那麼殘酷和不公正的時候,這些品質就顯得格外光采奪目,增強人們對於生活的信 念和鬥爭下去的勇氣。不是憑借外加的標語口號,或者硬添的光明尾巴,而是透過人物 形象本身表現出來,因此洋溢於整個作品中的明朗氛圍和樂觀精神,使小說具有一種內 在的戰鬥的思想藝術力量,這也是艾蕪作品具有濃重的革命浪漫主義氣息而生活實感又 很強的一個重要原因。

沙汀與艾蕪曾經是成都省立第一師範的同班同學,一九三一年在上海重逢後,共同 獻身於文學事業。沙汀最初的創作企圖是反映當時的偉大土地革命和多方面地刻划動蕩 不安的社會生活。短篇《法律外的航線》可以說是這時期作品的代表。作家把他攝取生 活的鏡頭放在航行長江的一只外國商輪上,既寫出了帝國主義者對待我國人民的海盜式 的面貌,也顯示了長江上游兩岸逐漸咆哮起來的農村圖景,可以看出作家可貴的革命感 情和巧妙的藝術構思。但由於缺乏鬥爭生活的實際體驗,描寫無法深入;有關紅軍的活 動和黨領導下的農民暴動的情節,一般都用側面的、虛寫的方式表現,若隱若現,不容 易給人留下鮮明的印象。沙汀以後便把筆端轉向了他所熟悉的四川農村,贏得了「農民 作家」的稱號。農民中被壓迫者的苦難生活和純樸心靈,以及封建統治者及其走卒們種 種可鄙可笑的行為,成了他接著出版的短篇集《土餅》和《苦難》的主要描寫內容。四 川號稱「天府之國」,可是在地方軍閥的中世紀式的統治下,閉塞落後,生活像死水般 沉滯,霉爛發臭,又充滿了駭人聽聞的暴行和丑事,是個十足的黑暗王國。在《兇手》、 《丁跛公》等篇中,沙汀已經顯示出他善於表現這種陰暗的現實生活的特殊才能。沙汀 同張天翼一樣,也是在描寫人物的性格和遭遇的時候顯示出諷刺鋒芒的;但沙汀沒有張 天翼那種明快和機智,而以含蓄和深沉見長。沙汀是一位以革命現實主義著稱的作家。 在怎樣真實地揭露和有力地鞭撻舊中國的黑暗現實方面,他進行了孜孜不倦的探索,到 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在創作上獲得更大的成功。

在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的倡導時期,和理論方面的情況一樣,創作方面也存在過 一些幼稚傾向,其中最突出的即所謂「革命的浪漫蒂克」情調。它在思想意識上流露出 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和感傷情緒,在藝術方法上則帶有公式化概念化的弱點。這種現象 一出現,立即受到魯迅的批評;沒有多久,也引起較多的革命作家的注意。象張天翼、 丁玲、艾蕪、沙汀等人,正是在小說創作中率先糾正無產階級革命文學初期的這種幼稚 傾向而取得了可喜成果的代表作家。他們不再把作品作為政治概念的圖解,而是從生活 出發,以真實地反映現實,來激發人們批判和改造舊世界的熱情;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意 識也有所克服;從而提高了革命文學作品的思想藝術水平。這樣的進展,不僅是他們個 人的成就,同時也標志著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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