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斯夫人
-为纪念这位受人敬重的女性而写
1981年,我和鲁斯夫人通信,索取最近的资料,那时鲁斯逝世已十四週年,她因健康欠佳,暂移夏威夷居住4559 Kahala Ave., Honolulu,覆信由秘书代笔,日期是六月十五日。
最受美国人爱戴的女性之一
1987年,双十节前夕,夫人因癌症在华府逝世,享年八十有四。
为何她的生平也值得写出?一因她是前世纪伟大女性之一,二是她由於丈夫的关系,对中国深具亲切表现。
1950年代,经过民意测验,最受美国人民爱戴的女性名单中鲁斯夫人名列第四,前三名为:罗斯福夫人,英女王伊丽莎白和艾森豪夫人。
鲁斯夫人不曾受大学教育,但一生写书两本,剧本七件,论文评述甚多,任杂誌主编,专栏作家,国会议员,大使,担任公私组织十五间的委员,是十二间学会的会员,得勳章七座,奖状十三份,十一间大学授给荣誉博士学位。
她这光辉的记录,在举世女性中可能是空前绝后。
鲁斯夫人(Clare Boothe Luce)於1903年生於纽约市,祖父Boothe是浸信会牧师。依姓推测,应是苏格兰人。父亲年少时读文学,入商界,不专,惟好音乐,中年破产,离家出走不知去向,因此夫人被母亲养大。母系的祖先来自德国,母亲读音乐,在排演歌剧时与其父相识。母亲是天主教徒,两家基於宗教派別的歧见,反对她父母的结合,於夫人十岁时开始失去父亲,那时她的哥哥不足十二岁。
夫人的母亲经营廉价首饰,借维家计,十年內迁居八次,生活极不安定,夫人入天主教小学读书,据级任老师的回忆:人好靜,有自尊心,不言笑,多思好读,外观平凡,是一名不快乐的女孩子。后来她升学纽约长岛St. Mary's Garden City。该校规章极严,学生终日着校服,不准化装,此时家中经济好转,即转学The Castle Tarrytown,由於功课好,法语和历史最出色,游泳全校第一,誉为校花,十六岁时离校,在纽约市觅得工作,週薪仅十八元。
十八岁的哥哥是年投入美国陆战队,后转空军,於太平洋战爭时出动空战任务五十次,得勳章多枚。
母亲患盲肠炎入医院,结识一位医生,结永好。父亲去欧洲考查外科最新手术,母女随行,鲁斯夫人趁机会进修欧洲各国语言。
初婚不顺遇鲁斯改初衷再嫁
夫人二十岁初婚,嫁给四十三岁的富商George Brokaw(犹裔)家产值五千万元,仅仆从就有十二人之多,婚礼时,宾客两千五百人。可惜丈夫原来嗜酒成习,婆母深以儿子娶得这位美丽聪明的妻子后酒瘾必然停止,事实並非如此。次年,长女出生,此后接二连三地流产,生子无望,可能为婚变主因。1925年婆母逝世,夫妇失和,年龄相差巨,志趣各異,即行离異。夫人带走五岁的女儿,同时领得一笔赡养费,打算以写作为生,不再议婚,決保独身。
夫人任服装杂誌Vogue 的副主编,又改任Vanity Fair 杂誌的副主编,都是专为女性的高级读物。兼写专栏,剧本,於1943年遇到鲁斯(Henry Robinson Luce),志同道合,遂改初衷,经过考虑,於次年结婚。
夫人在婚后的三年中写书及剧本四冊:Abide with me, The Women, Kiss the Boys Goodbye, Margin for Error 都很成功。1939年慕尼黑协定成立,英国张伯伦受希特拉的愚弄,东欧情势改观。同年八月,德俄协定,三个月就结束了波兰的战爭,波兰被东西两強邻瓜分了。
报道欧战现況一时洛阳纸贵
1940年鲁斯夫人以“时代週刊通讯员”名义,偕女伴同访西欧各国,见意大利参战的意志高昂,法国人坚凭具十万尊巨砲掩护於草原,农舍,山村中的马基诺防线決不可破的信念,以至高枕无忧。时值影星薛发利大唱马赛曲,法国人自信战无不胜之际,但德军正在攻入挪威与丹麦。鲁斯此时在巴黎会夫人,共论欧洲危局,相偕去英国,见英国各地仍呈歌舞昇平气象。美驻英大使老甘声言:德国倘不攻美国,美国決不参战,此论激怒了英国朝野。鲁斯夫妇同到荷兰,见荷兰无备,高唱西欧联成一国论调。不久,德军回迂了马基诺战线,先攻比,荷。夫人一路写书一本Europe in Spring,报道欧洲真像,分析前因后果,激励美国军民士气,结果畅销,成为人人必读之书。
同年,美国屆大选年,一位前任某电气公司经理的威尔基被推为共和党的候选人。当时许多美国朝野人士对於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的官僚作风厌倦,认为经济专家主政比职业政客好。鲁斯主持的时代週刊因美国照旧卖废铁和煤油给日本,除了对中国提供抵押贷款外,並无援助,因此大肆抨击现行政策。在四十年两党竞选上,鲁斯支持共和党的威尔基,卻不料共和党失败,罗斯福与鲁斯逐渐构怨。
撰文呼吁美国支持中国抗日
1941年,鲁斯第二次返中国(第一次在1930年)此时夫人同行,返后将见闻时代週刊上详加报道,並呼吁美国政府及人民共同支持中国抗日战爭。
据夫人的回忆:夫妇与随员一行乘“飞箭号”飞机到香港,換DC2晨三时起飞,俾在黑暗中越过日军佔领区,於晨曦微露中抵重庆,先坐滑竿上山坡,后改乘汽车去见行政院长孔祥熙(与鲁斯为耶鲁的前后同学)同进早饭,谈世界大势与中国抗战情況,中午在嘉陵饭店进午餐,饭后去看市区,见一片灰土色,街市不洁,垃圾乱拋,粪便处处,不免失望,又不时见炸弹的伤痕和大坑多处。其时,日机几乎每天自汉口起飞,施行夜间疲劳轰炸,恆於晨十时警报始行解除。前一年,市民死五千人,习惯成自然,人民出入防空洞鱼贯而行,並不慌张。江面有一美国砲舰,警报响后,顷刻万籁俱寂,一如夜深人靜,又似人类登上月球。美大使馆处郊外半山,夫妇去会大使詹逊。第二天逢上警报,先听炸音,次见日机,投烈性燃烧弹,在日光下呈鲜耀的橙黃色。躲身於中国银行防空洞中,一弹突落附近,全洞为之震搖。但见中国人临危不惧,秩序井然,与巴黎人惊慌失措之情形截然不同。夫妇被邀去看中国剧,见人声嘈杂,喝茶,吃瓜子,哄孩子,废物乱拋…。
亲往中国战场访问感触良多
夫妇应邀进谒蒋氏夫妇,进茶后,蒋夫人代译,操纯美式英语,蒋介石身着军服,不时点头称:好好!好好!给人以整洁,亲切之感,从态度和声音中可见他是一位心地明朗意志坚定的英明领袖。下午乘飞机巡视秦岭一带,直达黃河,夜宿成都。次日,到西安行营,在一庙中见到蒋纬国,与陕西省主席同进午饭,然后遍遊附近。第二日晨三时乘火车,改专用汽车,最后改骑马,约行六英里,经三村,上城牆,面向日军阵地,约二千码外河的对面(应为潼关对面的风陵渡)见日军砲兵阵地飘扬的日本旗下不时有日兵士往来,看后,天已大明,入城,见一片废墟,与凡能讲英语的军民一一交谈。夫人受丈夫的影响,深爱中国人的诚挚与克难吃苦精神。她后来在文中写着:不论在战场上或在飞机上看,东方和西方本是毫无分別的。
两年前,夫人的母亲因车祸而死。四年后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也因车祸死於非命,惨剧发生於加州,女儿年方十九,正读大学中。夫妇婚后无子女,而鲁斯的两名儿子业经由前妻抚养,故此夫妇对女儿非常钟爱,噩耗使他们悲哀逾恆。
日袭珍珠港顿悟中美关系难分
夫人撰文报道中国情势,指摘罗斯福的姑息主义,重用左派人士,讨好苏俄,又到处演讲,促使美国人醒悟。
是年十二月七日,鲁斯夫妇正在康州的格林威治家中设宴,林语堂也为座上客,时代週刊社突来电话,报告晨间夏威夷基地被袭。所有二十一名客人都离座到电话旁倾听消息。独林语堂不动声色说:这事本在料中,迟早必然发生,还是让我进些甜食吧!
老鲁斯(Henry Winters Luce)当时在座说:“There is good thing on it. We will now all see what we mean to China and China mean to us!”我试译义:美国借此得一教训,原来中美两国是息息相关的。
当夜夫人应邀在纽约广播电台讲话,老鲁斯听过,对內容满意,表示:She had spoken truly and well。显然老鲁斯因珍珠港的损失受到震惊,当夜一睡未醒。
鲁斯家族与中国的渊源颇深
鲁斯的祖先来自英国。老鲁斯於获神学博士后夫妇甘愿屈就到中国从事宣教及教育工作一职。1897年,抵山东登州,执教文会馆。三年后,逢义和团之乱,夫妇和两岁的小鲁斯与其他美国教士乘海坼军舰到朝鲜避难。时袁世凯任山东巡抚,他年少在登州任军头时与文会馆的创办人狄考文(Calvin Mateer)交好。乱起后,狄请袁保护登州的外侨,袁乃电北洋水师萨镇冰相助,海坼是中国在甲午时战后向英国订购的新型战舰,也是中国北洋海军的旗舰。海坼将登州的西侨撤出,送往韩国。於约一年后的“辛丑条约”成立后始返回登州。由於袁世凯之助,山东的外侨除了两名德籍天主教神父事先被大刀会杀害外,义和团时期竟无一伤亡。
老鲁斯於1907年随学校迁潍县,成立广文大学,次年先父毕业於该校,时鲁斯年九岁,他在煙台读毕中学,十四岁前往英国读书,最后考入耶鲁(鲁斯小传见本报, 2006.7)。老鲁斯早期被译作陆思义,学生称他为陆牧师。陆思义后来执教济南齐鲁大学,后助司徒雷登建设(或为扩充)燕京大学,校园中有“鲁斯馆”是儿子鲁斯的捐助。
鲁斯出身耶鲁大学与同学海登(Briton Hadden)合创时代週刊(Time)於海登故后(1929)自营,三年后创幸运月刊(Fortune)经夫人起意,后来又创生活(Life),非常成功。据1961年的调查,美国每三戶人家其一即为鲁斯集团的客戶,结果成为一生未从政但予美国甚至世界政坛最大影响之人。
太平洋战起后,鲁斯夫妇決定再度往中国一行。次年(1942)二月,她完成新书The Valor of Ignorance,夫妇启程去印,缅,中国,当时为一险恶的行程。路线先去巴西,经非洲,然后抵印度,访尼赫鲁,飞腊戍,时史迪威(Joseph W. Stilwell)刚上任(任同盟国,“中国,缅甸,印度战区”总参谋长,兼任驻华美军司令,美国总统特使),他一面谈话一面吸煙,嚼橡皮糖,给人以粗俗,不礼貌的印象。见蒋氏夫妇,蒋对过去美国不肯援华,引起不良后果,致失星马等地,而失星马以至将失缅甸,大加批评。夫人回忆:祇见蒋夫人两眼发亮,闪着智慧的光芒,谈话的中心全不离开怎样攻打日本。时为旱季,到处缺水,蒋夫人说:中国士兵喝山洞里的污水,得痢疾,病倒,起来再打!
史迪威主张所有国军由他指挥,蒋须亲自驻缅支持他,国军每师须由一名美国上校领导,外加参谋及翻译,此事激怒了蒋介石。鲁斯夫人问史:此事恐难办得到,即能实现,但能否持久?史说:至少暂时可以。
史迪威(Joseph W. Stilwell) |
陈纳德(Claire L.Chennault) |
鲁斯夫妇到昆明去见陈纳德(Claire L.Chennault),将飞虎队的飞机巡视一番,经重庆及印度返美国,所见尽加报道,讚扬陈纳德在中国战场上的功绩,並支持他的作战计画和政策,兼对史迪威的蛮橫大加指摘。夫人则到处演讲,与时代週刊的论调互相唱和,此事令罗斯福忿怒,后来不再准许鲁斯搭乘军机,夫人乃愤然从政,在康州竞选议员,当时和她唱对台戏以及反对她的男性有四十人之多。
与罗斯福结怨愤而步向政坛
女性竞选议员不但是美国历史上的创举,更何況当时美国东岸沿海各州实属民主党天下,竟无一名共和党的议员。鲁斯夫人的成功实得力於她丈夫的影响与两度访问中国后到处演讲的结果。其次,珍珠港事变后,民主党的孤立政策已在被抨击,渐见衰微,而澎湃中的爱国主义正给她造成机会。
夫人到处,一些专好起哄的新闻採访员总在她的左右大呼小叫地问话。在国会山庄的门前经常有些“男性至上”的人士专门评头论足,说什么腰身夠细,曲线标准,大腿美丽得足夠跳芭蕾舞的资格…
夫人於1943年应北非前线指挥部的邀请,以劳军的姿态去作巡回演讲,与英美各将领谈话,事后将见闻和结果寄交时代週刊发表。
同年,开罗会议召开,鲁斯夫妇一同参加。史太林因蒋氏夫妇出席,故不肯前来,罗斯福到伊朗的德黑兰去迁就史太林。会议的结果:为了援助东欧战线的危局,罗便答应开辟新战线於欧洲北部,中国战场遂被轻视,反攻缅甸打开中国对外的通路也就缓延了,此於中国大不利。鲁斯夫妇为中国焦虑,再度找到抨击罗斯福的机会。罗与鲁斯夫妇间的裂痕加深。
夫人数度访欧洲,每次去拜谒教宗,影响所至,终於自基督教转入天主教。
夫妇在南卡罗来纳州(South Carolina)的Mepkin有农庄三千亩,夫人将其母及其女儿皆葬於此,並在墓园附近自费建修道院一所,将写作的收入拨归修道院。
反对姑息促艾森豪竞选总统
罗斯福在雅尔达会议中求欢史太林,出卖了东欧,背棄了盟邦中国,鲁斯夫妇素反罗,於战后续反杜鲁门,因此树立了更多政敌。
艾森豪
(Dwight D. Eisenhower)
夫人再度联任康州的议员,於1947年決意不再竞选,多从事写作並助学术机构的工作,但未停止政治活动。
1948年杜鲁门(Harry S. Truman)任总统,民主党对苏俄的姑息和经济浪费的一贯作风未变,夫人忧心忡忡,语丈夫:若下屆大选,艾森豪(Dwight D. Eisenhower)不出来竞选,共和党仍无复兴的希望。鲁斯:你何不去见他,将此议提出?是年,艾正就任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夫人会艾於该校法学院图书馆。艾问:我出来竞选,有多少政客提此意见?她答:无人不提,今容我提,別人提与不提无关重要。艾森豪於52年竞选成功,次年二月就职。
出任意国大使促脫苏俄控制
1953年,夫人被任命驻意大使,引起意国政府的骚动,认为选派女性美政府存心污辱。当时丹麦,挪威,卢森堡等国家皆有女大使,印度尼赫鲁的胞妹正任驻俄大使,因此不值得大惊小怪。船抵拿坡里(Naples),各国记者三百名包围,市民夹道欢迎,妇孺居多,半数持花或献花。罗马市各国大使馆人员六十余,女性惟美国大使一人。外交圈中,每年三百次宴,每週收信千封,平均十四次约会,加上应邀演讲,遍及全国,生活紧张程度可知。大使馆超额的费用,由她自掏腰包。
意大利缺乏地下资源,中,南部多山地,加上战爭,穷人太多,痛恨法西斯,认为共产较前者好。每三人必其一亲共反美,在工党控制工会环境下,罢工时生,政府垮台,暴动多,內部纠纷日亟。夫人利用南,意两国为的里雅斯特(Trieste)自由区之爭的机会大显才干,卒化干戈为玉帛。某次路遇暴民遮路,危险在前,夫人不顾司机劝阻,下车绕道步行而脫身。1954年,意南部萨莱诺(Salerno)区水災空前,死百人,千人无家,夫人亲到災区,冒雨涉水步行,入村舍,进医院,亲慰災民。数天后,美军车载运救济物资前来災区。夫人将美援加速,強化意国防施设,广助廉价住宅,爭取美国国防合同,改善工人待遇和环境,減少失业人数,政策令共党失势,莫斯科的控制力日衰。
鲁斯为陪伴夫人,在罗马设三杂誌社的总部。约两年,纽约方面频频催返。
1956年,夫人以健康为由请辞。意政府先后颁赠勳章两座。
态度亲苏反美的意大利已成为美国的盟邦,夫人的努力,功莫大焉。
离开政界转任十五组织委员
荣誉博士,委员职务,会员名称等大半始於1957年。职称下工作至繁重的,学术方面为Britannica百科全书编纂委员会,华府历史学(保管)会,国会图书馆美国文学组;政治或国家方面有美国安全委员会,美国战略协会;对国外非美国人方面来说,有美国难民协会(照顾在美的外国难民)及国际难民救援组织,共任十五个组织的委员。
1967年,鲁斯卒於心脏病,生前吸煙,因此寿短,享年六十八岁。
煙草危害人类,任人皆知,其对家人的后遗症亦同,未知夫人之癌症(多年前发现)於日常家居空气之污染是否有关?
夫人葬於Mepkin农庄,殆可预料。丈夫,母亲与独女的坟俱在,墓园建於高地,俯视蜿蜒的河溪,附近林木茂盛,鸟语花香,风景绝佳,晨钟晚祷,修道院在侧,确为一理想长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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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斯夫妇生前合创基金会-Henry Luce Foundation
51 Madison Avenue, 30th Floor, New York, NY 10010, USA
http://www.hluc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