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历史与写历史
自神创造了时空之后,时空从未掌握在人的手里;人卻被定位在时空之中。在这个世界上,人受时空绝对的控制;但人对时间的观念,卻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这种观念能影响人的一生,以及人生活的品质,甚至人的生命。
在摩西崩殂之前,他为以色列的各个支派祝福,论到亚设,他说:“你的门闩是铜的,铁的,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申命记33:25)摩西认为人过的日子与他得到的力量成正比;上帝将人造在时间中,日常的一切活动,都是一分一秒,一小时一小时的度过。时间为客观的存在。人一切生活的痕跡,都会在时间中留下记录。因此,人对时间的观念,便十分重要;人怎样看时间,如何使用时间,对其一生影响极大,因它是人得力量的秘诀。
在人一生的时间中,有成长发育期:为幼儿及青少年时期。有年富力強的盛年期,记录一生功业的成就。有年迈衰老的暮年期,走向人生最后的岁月。在一生中,由青少年到壮年的这段时间,为人生的精华,是最重要的岁月。人一生重大的成就,多半在盛年期完成,並达到生命的高峰。而由於人的寿命並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故人不能预估自己生存时间的长短,只能把握现有的存在,作最佳的安排与使用。因此,人对时间的看法,更显得格外重要。
一般说起来,人对时间可以有两种看法:一是正数的时间,即由现在往未来看;另一为倒数的时间,即由现在往过去看。这两种看法迥異,亦有十分不同的结果。我仍记得小时候,每天上学,是由街的东头往西走,而放学回家时,则是由街的西头往东走;同是一条街,但由两端向对面看去,景象卻十分不同,感受也全然有別。我至今仍保留着这个鲜明印象,以后到过的许多地方,印象也都如此。这是视觉对空间的差異。而时间所造成的认知与结果,歧異更大。历史是由现在往过去看;无论是个人的一生,或家国乃至世界,其所见者,不仅是一些时间辗过的轮痕与轨跡,在这些逝去的痕跡中,还隐藏着千千万万的故事。当代以及后代的人用这些资料,写下了无数的说部,传记,演义,与诗文。这样一代一代的流传着。在这些可歌可泣,有血有淚的历史故事中,隐藏着一些信息与理念;透过了历史向后来的人们陈述。使后来这些读了历史的人们,不仅了解了一些过去发生在人间世的种种,而且由这些历史与人物中还能得到一些教训:所谓“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唐太宗语)。将历史当作一面镜子来看,不是只看过去,而更要看未来;不是只看那些已逝去的人物,还要回顾自己。而这其中便有很大的学问。如仅仅望历史兴叹,对历史中的人物或同情,或惋惜,或激赏,或痛恨,但卻对自己並不发生任何影响与作用,便枉读了历史。因此,人读历史必须要先有正确的观念。
汤恩比
英国的著名历史学家汤恩比(Arnold Joseph Toynbee, 1889-1975),在他历史的研究中,便指出:人研究历史的目的,不是仅仅要了解过去的一切,主要是要正视社会的存在与预见人类的未来。
人由现在向过去看,是看历史如何写人,以及你由历史中汲取了何种教训。人由现在往未来看,是前瞻;是人在写历史。人怎样看历史,在历史的长流中又要写下些什么,便是以后历史对你的定位。人的历史是由自己书写,但真正的评价与定位,卻是要由以后的历史来记载与定论。人可以创造历史,但历史对人的评价,卻要由历史自己来客观的认定。
历史写人
由历史记录下来的人类的故事,有个人的,家庭的,与国家的,以及全体人类的;数量汗牛充栋,无法计数。但历史主要的一条线,仍是由简单的一个人开始;那便是由人的始祖,神所创造的第一亚当开始。记述人类最早事蹟的是创世记,但十分令人遗憾的,所记载的卻是人类最早犯罪的历史。“罪便由这一人,而进入了世界”(罗马书5:12)。此后人类的历史,便是罪恶的历史。当第二亚当基督降生后,才由罪恶的历史,改成为救赎的历史。
人由出生到消亡,不管其所生存的时间长短,在最后离开世界时,便划下了永恆的休止符。结束了在世上的生命,其生平便正式成为历史,此之谓“盖棺论定”。
人是一种有组织的群体,人一生的范围多半都生存在家族,社会与国家的群体中;而这些组织与活动,便成为人类历史的主要部分。这些组织虽成为历史运作的主轴,但仍是由个別的人所组成。而无论是威权的专制政体,或民主体制,都是由极少数的领导阶层,主导整体家国与天下的管理与运作。但归根结底,仍是由个別的人所组成。而这整体的运作方式与集体的行为之正确与否:是不是合於全体人类的道德准则,甚至是否合於神的诫命与律例,由於个人被纳入整体之中,因此集体的行为(如社会)之臧否,个人便难以自外。而个人在盖棺论定时,由於时空的范围,已将你界定了,亦便无从摆脫。在此种情況下,个人外表的行为,便无法作为真正的依据,只能诉诸內心的思维。而这便要上帝才能作出最终的裁決了。因此,人所执握的春秋之笔,便无法遽下定论;要由神所记载的生命冊与案卷,才是人历史终极的定位(启示录20:11-15)。因此,真正的春秋史笔,並不握在人的手中,而是握在神的手里。
人写历史
史书都是由人所撰写的,中国著名的两部史书,便分別由汉代的司马迁(史记)与宋朝的司马光(资治通鑑)所著作。史学家著作的历史书,自有人类迄今,何止数千万部。圣经中的旧约部分,多半都是历史。历史家在撰写史书时,除客观公正的记载历史以外,往往对历史中的人物,有所褒贬与臧否;这些春秋之笔,有时公允,有时也会有所偏颇,且多半言人人殊:各有其根据与看法,故多半也难以完全公正。
但我在这里所要讨论的“人写历史”,不是历史学家收集的前朝档案资料,而是每个人当他还活在世上的时候,以其自己的思想,言论,与行为,在时空中所留下的记录。是个人写自己的历史。人自己便是那支史笔,而这支笔会将自己的一生写成翔实的记录;因为笔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便是那支史笔。历史要怎样写,完全操之在己。人自己在时空中留下的痕跡,无法不真实。当人在离开世界时,才能为自己的历史,画下最后的句点。
当人在写历史文献时,笔既握在自己的手中,便要小心着墨,不可恣意下笔。文章写错了,或写得欠佳,可以涂改了重写。但以生命之笔,写下自己的行谊,卻会立即成为历史,无法回头改写。要改也可以,但再回首,便已是百年身了。
当初亚当在伊甸园中,吃饱喝足,悠哉遊哉,閒来无事,竟採纳了撒但的建议,试吃神的禁果,而触犯了神的命令,步上死亡之途。並被逐出伊甸,失去乐园。且为他的后代子孙传承下死亡的原罪。这样严重的大罪,不过是转念之间,举手之劳,便写下了人类犯罪的历史。让后代来担待不可承受之重,亚当这轻松的一笔,卻比天地还沉重。
当摩西在旷野的磐石前,面对着爭斗悖逆的百姓,愤然举起手中的杖击打磐石,使水由石中流出,为民解渴。卻未遵照神的指示,吩咐水由磐石中流出(民数记20:10-13),因而违背了神的命令,毕其一生不能进入迦南。这一杖,又何其沉重。但当摩西将杖举起並击下时,这事件便已成为历史;事后再后悔也无法改写已成的事实了。
在旧约历史中另一位让以色列人引以为傲的人物,是他们建国时最显赫的君王:大卫。当他登上权位最高峰的时候,卻因一念之差,为美色所诱,而犯下夺人之妻及杀人之夫的滔天大罪。后虽经先知拿单指责,而在神前认罪悔改,並写下了著名的两首忏悔诗篇(诗篇第三十二篇与五十一篇)。大卫的忏悔认罪,虽也蒙神赦免,但他的王位卻几乎不保,他悖叛的爱子押沙龙也惨遭诛杀,使他荣耀的大卫之星蒙羞。这便好像一个人写错文章要涂掉了另写,后来虽已改写好,但卻在稿纸上留下了一大片污染的墨渍。因此,人在执笔写自己的历史时,落笔一定要十分小心谨慎。
自亚当以降,人所撰写的历史,都是失败的历史。人无论如何小心着墨,但总会在生命中留下败笔。自神颁布了诫命律例之后,同时也颁布了献祭的制度,人们感到罪孽深重,便要以牛,羊,鸽子等祭牲的血在祭坛上,在圣所中为自己献祭,以求赦罪。但祭牲的血,並不能完全彻底免去人的罪;不过是暂时将罪记在账上,最后还是要基督在十字架上一次偿还。
人犯罪的历史,写到了新约的基督降生,总算看见了曙光;这位为人类秉持史笔的第二亚当,终於以道成为肉身。祂来了,才真正为人类的历史展开了新页;基督以道成之肉身为史笔,以十字架上流下的宝血为墨汁,写祂自己的历史,也为人类写下了赦罪的历史。
第一亚当是在伊甸园中,於餍饱之余忽视神的命令,而中了撒但的圈套。但第二亚当在面临撒但大敌时,卻是禁食了四十昼夜,步步为营,充分地预备好这场属灵的战斗;並以神的话为武器装备了自己,才走上战场与恶者对垒。因此,基督在旷野中,首仗胜了撒但,並不是很容易。基督並沒有轻敌:祂手中的笔,一点一画都不能写错;主必须有全胜的记录,才能拯救人类的命运。基督在挥动祂的史笔时,是战战兢兢,全力以赴,並在关键时刻的客西马尼园天人交战之祈祷中,与撒但作殊死斗爭。时刻秉持神旨,基督才能在最后十字架上決战时,击碎蛇的头,而获全胜。以其鲜血,为人类的历史写下了崭新的命运。
同样是一支史笔,第一亚当写下了人类犯罪死亡的历史。第二亚当,卻写下了人子击败魔鬼,战胜死亡的记录。
会读历史才会写历史
唐太宗是一位会读历史的人。他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近代英国历史学家汤恩比说:读历史是要由过去预测未来。所罗门王以神所赐他的智慧,也会读历史。他说: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並无新事。他说明历史是循环的,证明了旧约历史的记载。以士师时代为例,在十二位士师主导的三百年历史中,以色列人历经悖逆上帝行恶,随即陷於敌国遭受奴役。然后呼求神的拯救;最后神兴起一位士师,拯以色列民於水火。这样的历史,经七次的循环重演,都是差不多相同的戏码;不过改換了朝代与人物而已。再读一读世界各国的历史,此一循环的轨跡,也都在时空中留下了重复的刻痕。
自古以来,人人多多少少都读过一些以往的历史,但有几人能由历史中撷取教训,鑑往知来?又有几人能从历史中记取教训,而正确地执着自己的史笔写下自己的历史,並郑重地录入生命冊中,而非漫不经心的将自己的名字留在案卷上?
基督教导我们读历史
以色列最引以为傲的历史,是他们的祖先经过红海的神蹟(使徒行传7:36;希伯来书11:29)。但以色列人虽曾经过红海的神蹟,后来卻都死了。而且多半是在悖逆中灭亡了。因此,曾经在神蹟中获救的人,甚至死而复活了的人(如拉撒路),如沒有好好地悔改,並坚守信仰,还是会在历史中随时光流逝,如同经过红海的以色列人一样。
以色列人由旧约的历史中走过来,但卻从未由历史中撷取教训。基督在预言人子降临的日子时,由旧约的两个时代中,以百姓当时的遭遇,提醒人子降临时的情景:“挪亚的日子怎样,人子的日子也要怎样。那时候的人又吃又喝,又娶又嫁;到挪亚进方舟的那日,洪水就来把他们全都灭了。又好像罗得的日子,人又吃又喝,又买又卖,又耕种又建造;到罗得出所多玛的那日,就有火与硫磺从天上降下来,把他们全都灭了…你们要回想罗得的妻子。”(路加福音17:22-32)主特別提出这个悲剧性的人物作为代表,要人们引以为戒。
这一严肃的警告,不仅是对当时的人,也在警告今世的人,以及在未来历史之中的后人。
唐代诗人杜牧在总结其“阿房宮赋”,有以下的警句:“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循三世而至万世可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