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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说地 ✐2018-10-01

文字事工的心灵传承

殷颖

 

  仍然记得,我決定自一手创建的“道声出版社”辞职,急流勇退当天,我宣告要辞去社长职务时,有一位道声老同工不禁惊讶地说:“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我说:“其实今天报纸上的头条才是一项震惊世界的消息:埃及总统沙达特在检阅军队时,被一个士兵举枪刺杀了!我辞职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由道声离职时,正值道声业务鼎盛之际,我及时抽离,应是最合宜的时机。事后我再三表示:上帝使用一个人,都有一定的时限,进退各有定时。
  辞职后,我交代同工将道声社务交给当时的台湾信义会监督,因董事会还未任命新社长。不料此后,长达四十几年,“道声出版社”始终沒有一位全时间的社长,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辞职离去,並未亲自办理移交,是由道声同工代理,因皆为硬体移交:即账冊,现款及库存书籍等,均可点交,我无须亲自出席,移交清冊列出,我签名盖章即完成手续。
  未想到过了四十多年,“道声出版社”的文字事工,已由大陆时代算起到2013年,转眼已经一百年了。我应邀写了“中国基督教文字事工的递嬗与当前的挑战”一文,刊於台北道声百周年特刊文传百年,为道发声纪念刊上。因此,我辞职也早已成为历史档案了。

与道声同工的一席话

  2015年3月17日晨间,现任道声出版社社长陈志宏牧师(四十余年后之首任全时间社长)邀我在当天道声出版社灵修时间,对道声同工讲几句话。我想这应是我在“道声出版社”对同工的最后发声了。
  我於2015年春天返台的主要原因,是要办理我在台湾一些最后的事情。若无神的恩典,我根本不可能成行,因我还带着一身病痛。
  在踏上归途的前几天(三月十七日),我对道声同工所讲的勉励之言,其实也就是我离开出版社后的一次“心灵传承”(软体移交)。当天上午在座的二十几位同工,我熟悉的並不多,半数以上是新面孔。但才讲了开头的“作忠心的管家”序言一半时,便有位新同工已忍不住伏案淚崩了。接着不少同工也都相继饮泣,並有几位新,老同工上前来与我相拥而泣。所以当天我想讲的內容,並沒有讲完,但也难以为继了。如今只好将我当天讲话的內容再整理一下,笔之於书,以完成这个“心灵传承”。
  以下是摘录当天道声同工曾家玮编辑的个人部落格文字:

  这一堂课绝对是“编辑人上课笔记”最重要的一堂课。上个礼拜,就期待今天早上的到来,从来沒有这么想要开会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老社长殷颖牧师。自1973年,道声出版社在台湾正式成立,殷牧师是第一任社长,带领道声走过一段风雨,推出“百合文库”,广受大家喜爱。1982年,他从社长职务退下,仍持续文字工作,六十余载从未间断过。
  昨晚一直在回想老社长的每一句,记录的过程中也是鼻酸啊。
  今早的冲击很大
  老社长的劝勉,我更确信就是该抱持的理念
  这也是我常常不断跟社內主管再三強调的
  沒有理念,出版就不是出版了
  老社长两次向全社员鞠躬致意,致谢
  每鞠躬一次,我就落淚
  他说,这次来台是交办后事
  可是,我们承接得下来吗?
  我们承接得起出版的異象和使命吗?
  老社长一开口说话,我就赶紧找机会摄影留念
  深怕沒有下一次碰面的机会了
  人才和历史,是机构,团体,组织最重要的资产
  但是,卻也最容易被忽略和轻视
  我不曾与老社长共事过
  卻何其有幸能听他两次的分享
  我推开键盘,关掉萤幕
  拿出纸笔,写信给殷牧师
  谢谢他的付出,谢谢他的劝勉
  若可以,真希望能夠还能听到他下一次的分享
  老社长离去,留在社內的我,该做什么…
  “先器识,后文艺”
  虛华的文宣品,不是出版
  “先器识,后文艺”,再来谈成本会计
  沒有器识,沒有文艺气息,如何谈成本会计?
  浮夸!

  文字工作者及出版人,肩负的使命很重大。即使社会上文化界一个普通的出版者,对整个人类文化使命,也非同一般;若只是为了要赚取一些利润,不如改选其他职业,赚钱才比较容易。但踏进文化这块田地,便应有比一般人更重的道德责任感。若不顾这种使命,而盲目地去印一些书赚钱,便会违背文化道德,日后必然会遭受自己良心的谴责。而身为肩负传扬福音使命的出版人与文字工作者,其责任自然更重。在进入实质的出版事工(“文艺”)操作之前,必须要有完全的准备,因其所经营的,是传扬福音与造就信众的千秋大业。如仅以口传,语言可随时间消失,但若出版成为文字书刊,则成为永恆的天业。


李提摩太
  昔中国基督教第一代出版人李提摩太(Rev. Timothy Richard, 1845-1919)在上海创设“广学会”(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 for China)之前,先在山西教会中工作了许多年,並创办了“山西大学堂”等基督教教育事业。经过充分历练后,他才发觉基督教宣道事业若要在中国土地上扎下根,必须先创办文字出版事工,故移师上海,创设了中国第一所出版社“广学会”,亦即他先具有文字工作的異象(Vision),才能开发这块重要的领域。他创设的“广学会”,由开始便大胆地跨入社会。该会出版的万国公报International Review),震撼了清末王朝的官,学,商各界;上至满清皇帝,及当朝一品大臣(如李鸿章,张之洞等)並当时的一些维新人物(如被杀了头的“六君子”及康有为,梁启超等),与后来的一些五四运动菁英代表(如胡适,李大钊及林语堂等),都要抢先並仔细阅读此刊。创下中国基督教文字工作的巅峰。
  故作为一个基督教出版人,必须要先有充分的预备,才可肇始。
  我最先向李氏学习到的,是基督教出版物必须要对社会大众起领导作用,绝不可成为一般出版界之骥尾。即所谓“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必须要站上一个制高点,发挥对全人类社会的启导作用。如万一无法达到上策,至少也能得其中策,但若仅可“取法乎中”,最后,便只能“得其下”了。基督耶稣便曾教导我们“要完全,像你们的天父完全一样”(马太福音5:48)。这是我由李氏学到的第一堂功课,也终身奉为圭臬。
  若谈到“器识”这个重要的異象时,便应首推唐初文学批评大家,即吏部侍郎斐行俭;按唐朝为一个盛产诗篇的朝代,唐初已出现了一些诗文大家,诸如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等人,个个文采风流,文坛地位显赫。但斐氏对他们的评价卻並不高;他指出:“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文艺”的谠论,其实他所推崇的唐代具有器识的诗人,应指盛唐几位大诗人,如李白与杜甫等;其中杜甫仕途坎坷,终生饱受命运摧折,但卻能磨砺出超人的器识,故其诗作境界极高。李白则为不世出之大天才,“李白斗酒诗百篇”,古今只此一人。他才华惊世,为天纵之才,但也时运蹭蹬,且不幸早逝,所以其器识还不若杜甫,但如论到写诗的才华,则杜甫远不如李白。到晚唐后主李煜,攀上唐诗另一高峰,人称词圣,词作哀怨动人,淒豔绝伦,但仅具文采,便不足与语器识了。
  作者的德性重於写作技巧,林语堂大师说:

“一般人写文章,看重文字的推敲,其实文章本身的修饰固然重要,但作者的思想,情绪,德性更为重要,仅有优美修辞作品,永远不能列为第一流。由思想,情感,德性构成的作者的性灵与独特的风格,就成为这个作品的骨骼,沒有骨骼的作品,是言之无物,是不值得一读的。”(语见林著无所不谈合集

所以人在修习文艺之初,必先着重做人的量度与见识;人必须要修成大智大勇,到达“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境界,亦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语出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心胸。请注意-关键字“忧”,“忧”字就是“器识”,心胸要坦荡如光风霁月,所“忧”者皆为天下苍生,这不就是基督当初为耶路撒冷哀哭的心肠吗?出版人有了这种器识再去从事“文艺”,定可体现基督的“大使命”,而不会仅斤斤於小节。出版人要能登高才可望远,才能具有最大的视野,与向普天下传福音之情怀与襟抱。
  孔子云:“志於道,据於德,依於仁,游於艺”。人先有了器识,“文艺”者其余事耳。故,“先器识,后文艺”应为一个基督教出版人必备的历练。
  今天我对诸位讲这些话,只说明了一件事,即我当初从事出版工作时,虽有此种感悟,但尚未完备此种器识的历练,后再经四十年时程的磨砺,才略有进境。谨以此与各位及出版界同工共勉。

 

冲出窄巷

  不久之前,接到香港一位出版社编辑函邀,要我写出半世纪前我初出茅庐,刚踏入基督教出版界时的心灵状态。

  日前接梁美英牧师转来香港基道出版社梁冠霆编者邀稿函,要我为基道文字撰稿。基道文字四月号主题为“窄巷”;並附上我四十五年前,在香港基督教周报刊载的几篇文稿,要我撰写“冲出窄巷”文。我对四十五年前发表的文稿,早已毫无印象,重读才喚起半世纪前的回忆;对当时教会出版界的种种情景,不胜感概。但今天不已是二十一世的二十年代了吗?何以教会的文字事工,在这四,五十年中停格了?是时间错乱了吗?时间应未错置,只是今日教会的文字事工仍困在昔日的“窄巷”中,难以脫身罢了。
  犹忆当年我以“百合文库”走出窄巷,打进台,港一般书市场,且因出版物的出色(首採全彩封面,摒棄廉价纸张,印刷与装钉),让台,港教会与一般出版界眼睛为之一亮。特別是头五本书,再版由五千跃至万本,一月內再版三,五次,才能填饱市场的需求。有一次我带一位国外教会出版家到当时台北市的重庆南路书店街巡视,每家大门內摆出的第一排书几乎全为道声的“百合文库”,让这位出版家十分惊讶。“百合文库”后来还荣获行政院新闻局评选为傑出出版物金鼎奖。又因出版诺贝尔奖得主索忍尼辛的古拉格群岛,且尊重国际版权,受到当时的严家淦总统特別会见,当面鼓励。
  说来难以置信,这套文库中的编写译的技巧一书还曾遭香港书商盜印,我以告诫作罢。当时乘胜追击,以香港为跳板,将“百合文库”推进东南亚市场,遍及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销路也十分红火,许多年后我经过吉隆坡时,还在一家书店櫥窗里看到从前关於“百合文库”的海报。
  曾几何时,教会出版物已荣景不再,重由一般市场中退缩回教会书店的窄巷中。
  今天教会出版社何以又回到这个拥挤的窄巷中蹒跚踱步,原因应很复杂,不仅一端。
  窄巷,可以靠神的力量拓宽,打通;但若在窄巷中待久了,走不出去,便会成为一条死巷,这才是教会出版界必须特別警惕的。要单靠出版界自己检讨並不夠,教会当局所订定的宣教政策,每每忽视文字事工,才为重中之重。
  七年前,我已向教会及出版界提出:华人教会需关注的几个问题:“冷眼看当前基督教出版界的失衡现象”一文中论及“教会宣教政策的失衡”,“台,港出版市场的失衡”,“翻译与创作的失衡”,“福音读物与灵修读物的失衡”,“教会刊物读者群的失衡”与“中文基督教出刊地域的失衡”等(详2009年由台北道声出版社出版之拙著悲怆大地p.307)。可惜未引起台,港教会的注意。如今两地教会的出版物,编,印均已臻上乘,与教会以外的书刊相比,並无逊色。但台,港等地区內卻挤满了近百间教会出版机构,大家都挤在这块小饼中爭食,爭得你死我活,但仍然吃不饱。如今窄巷已快被挤爆了,似仍然无计可施。
  大家熟知对岸有广大的销书市场,其中挤满了嗷嗷待哺的灵性饥民,都渴望一点灵水沾沾焦敝的舌头。但大家也都束手无策,趑趄不前。因要进入这块广大的市场並非易事。教会的文字事工拓荒者,必须具有冒险犯难的精神,才能突破困境。文字事工从无捷径可循,古今皆同。
  当年诸葛亮在其著名的“后出师表”中劝后主冒险出兵伐魏,因不伐也要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同样,我再次大胆呼吁台,港出版界:“倘若大家一起同在窄巷中挤死,孰与努力冲出窄巷,奔向另一广大市场。求神赐给我们智慧与力量,耶和华神岂有难成之事。”(刊於2015年4月基道文字

  其实,我在此要与诸位共同勉励的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如何才能做一个忠心的管家。以下引证两段经文:

“人应当以我们为基督的执事,为神奧祕事的管家。所求於管家的,是要他有忠心。”(哥林多前书4:1-2)

“你务要至死忠心,我就赐给你那生命的冠冕。”(启示录2:10下)

诸位同工,无论在教会或教会机构中任职,都有一定时间的任期。但若一个人要献身作为基督教的出版人,或文字工作者,除世上的体制外,应以终生为任期,要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语出诸葛亮“后出师表”的终身奉献精神,如同早期的一些文字工作传教士们(如李提摩太等人)。按诸葛亮出师应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他挥师北伐,七出祁山,卻未能生还。杜甫有诗詠之:“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淚满襟。”)。因你所立足的这块领域,有无止境的挑战;如中途退出,或将前功尽棄。而这顶生命的冠冕也十分沉重。据悉英王加冕之冠,上面镶满了宝石珠玉,十分沉重。加冕时,上面要由高处悬下一条钢丝系着,受冕者头部才可以承受。那是由於地心吸力的重量。但生命的冠冕则为属灵的重量,必须要时时刻刻,求神加添力量,才能胜任愉快。孟子曰:

“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

  我们都已看到了基督的榜样,但我们当然不能与基督相比。主说:“要背起你的十字架来跟从我。”潘霍华解释为:“基督呼召你,就是要你去死!”难道跟随主是死路一条吗?当然不是。潘氏继续解说:“你只要愿将十字架背起来,便会感到轻松了。因为靠着那加给我们力量的,凡事都能做。”
  保罗要我们做执事(仆人)及奧秘事的管家,什么是神的奧秘事呢?保罗有十分清楚地交代:“我在你们中间不知道別的,只知道耶稣基督,並祂钉十字架。”(哥林多前书2:2)所以背起十字架来传福音,就是上帝救世的奧秘。
  做为一个文字工作者,一位出版人,同时也可用各种媒体宣教,不同的事工虽千变万殊,但只要不离开基督的十字架,都应相同。一旦远离了十字架,便远离了救主的福音。以文字事工宣示十字架救恩,正是一个出版人的终身志业。
  我在从事出版工作时,因应教会的种种需要,也兼做了一些多媒体的传播事工,无论做任何工作,最后都会再回到文字出版。一个出版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以文字事工为他的中心与重心;如让文字事工多元化,或E化,也都不违背当初神给我们的異象,这便是出版人的忠忱。

由“小书斋”到“百合书屋”的种种辛酸

  我由文字工作职场卸下重担,感到极端无奈与疲惫,但还有一批批粉丝们纷纷前来向我致意与慰问。其实多半是要向我投资,要我換个环境再出发。他们所看重的,多为我对当时出版市场的影响力;所着眼的,无非因我可能创造的市场利润。但那些並非我从事出版的初衷。这些人中,有一位是当时某著名大公司的CEO,还真让我受宠若惊了。
  他们都看走了眼,完全站在与我相反的方向,使我更感无奈。我放下“道声”后,已由“压力山大”中脫出身来,多么想好好呼吸一口“自由”空气,歇一歇。若还想继续在教会外从事仅为牟利的出版,岂不是迷失了自我?我向这些好心人们表示感激,但我也表明:十分庆幸脫离了这个职场,正想休养生息,再等候神的差遣。我決不会仅为利润而出版;若然,我又何须资金。以我当时在出版界的影响力,根本不须用资金;因为出版市场多半相信我推出之书,必会畅销。先赊欠纸张与印刷费即可出书,因在短期內,费用便可回收。只要租一间办公室便可开始,愿意自动投效的编辑们,也会响应归队。如果当时合了投资者心意,那“我”还是我吗?
  不久,我便打包行李(主要是我三次搬迁后存留约万冊图书),还与一些人合租了一个货柜,才将大部分图书运至居住地。我在金山海滨不远处,觅得棲身之所,安顿下来,也在当地一个教会做义工。暇时便进入我的“小书斋”,拾起从未染墨的毛笔挥毫,回到我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墨香天地。我生平最喜爱翰墨,但在台北时,除教会工作外,已将全部时间交给了早期筚路蓝缕的出版事业。我每晨七时到办公室,先烧一壶开水,为自己与二楼的同工们沏上一杯茶,再开始工作。晚间七时后离去。每天工作约十二个小时。身兼数职,权充一个全职出版人:包括选书,编书,审稿,美工,及校对等等。等到出版社能站住了腳,我的作息习惯也未更改,直到离职时为止。有时回我牧养的教会,刚刚可以赶上晚间聚会,故只能在九,十点才进晚餐。
  我购买了许多法帖,包括欧,柳,颜,赵,苏,黃,米,蔡等八大家以及许多古今名家的字帖,拥有各式法帖约数百种。归隐后,每天多半与翰墨为伍,挥毫不倦。进入我韬光养晦的墨香世界。
  但十年也磨不出一剑,诸书法大家中,黃庭坚为我最爱,幼时即曾习其“梨花诗”帖。黃字如幽兰般伸卷自如,毫端起落,皆恰到好处。但后来我购买的“梨花诗”帖,都远不如幼时家中的藏帖。黃氏此类书法,也仅“梨花诗”一帖而已,其余帖笔法皆不同此体。但久习仍难得其神韻,因改习赵子昂,苏东坡等大家。米南宮与赵孟頫神态皆难捉模,略得其梗概而已。
  后再改写清代书法大家郑板桥体,对其六分半,乱石铺街书法之“打松美盘得大自在”意境,颇为欣赏。其书法能颠覆历代常规,独创一格。我曾将其论书法诸帖,浸淫多时,略谙其用笔之三昧,並将临摹的多幅字跡,裱装成数十丈长卷。
  间有人索书,故习作外流者不知凡几。或有人言:“某人习郑字已可乱真,其作品应可收藏了。”皆为过誉之词,因知我者,莫如自己的禿笔也。
  习字许久后,倦於笔墨,再拾读古诗文集,神游诸子百家典籍中。同时更潛心研读新旧约圣经,每发掘出经中奧义,便写成心得,再印成书卷。计先后陆续出版习作二十余种,多移为大陆文字事工之用。


狱中的保罗
St. Paul in Prison, 1627
Rembrandt Harmensz. van Rijn 1606–1669
  期间病体缠绵,知老之已至,即保罗云:“外体毀坏”,后又说“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哥林多后书4:16),但保罗此节的后半句所云,我卻付之阙如。因我未能达到,“茍日新,又日新”的境界,而深感自责。有时还会“丧胆”,与保罗之期许相去颇远。按他所讲的“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我有时也未全认同,因肉体的苦楚仍为苦楚,难以举重若轻。因思及个人虽曾於幼时几乎丧命於鲁西沙场砲火,后遭遇白色恐怖禁锢,並強加“政治思想犯”的“荣衔”,而发配火烧岛,在蓝天碧海的大自然风光中,苦度数载思想镣铐之余生。我虽具此种经历,仍难与先贤圣保罗相比,他终生囚禁,但其心灵还可突破铁窗,上窥第三层天,但他的外体卻仍系死狱,相传后遭斩首处決以终。而“旧约”中受苦的典范约伯,身体所受之折磨,“从腳掌到头顶,遍生毒疮。约伯坐在炉灰中拿瓦片刮身体”,这种痛苦,与我目前的病況相比,更相差悬殊,我若不感谢主恩,便忘恩负义了。
  幸尔我还能深深体会保罗所讲:“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如我比较约伯的遭遇,实在为“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因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远的。“(哥林多后书四:17-18)“一粒微尘”之信心,尚不如微尘,但神的恩典卻远超世上一切尘埃。哈利路亚!阿们!

作者殷颖牧师刚於2018年九月二十日安息主怀。本期选载其自述文字事奉历程之文章,以表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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