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钱币．小屋
每次到海滩上，总要拣几粒贝壳回家，久了，就收集了一些，装在一只玻璃器皿里，暇时取出来鉴赏，觉得比什么宝藏都珍贵。
古人以贝壳为货币，是既富诗思又具创意的奇想。如果这种优良的货币制度延用到今天，人们对物质的慾望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強烈，大海就是我们的银行，潮汐每天替我们兌现。而最重要的是我们不需要钞票印刷机，造物主替我们铸造出最美丽的钱币，市面上绝对不会出现伪钞，即使人们用最尖端的现代科技，也无法仿造出一颗曾经有生命的贝壳。今天贝壳虽不再用作通货，但它的价值卻超过金钱，它是造物主赐给我们的精心傑作之一，贝壳是这个世界上的宝贝。
当你仔细端详一颗贝壳，你便会再一次惊叹造物主奇特的想像力；有时候你会觉得大自然的设计怪異而且荒诞，觉得太大胆，太不近情理，但当你谛视它的时候，仍然美得教你失神。我曾具有雄心，想收集各类的贝壳，但在收集了许多年之后，我终於決定放棄这个宏愿，原因是我永远收集不完所有的贝壳。大海似乎隔了一段时间便发行一种新币，在世界各地不同的海滩上，你会找到各式各样的贝壳，而且有千万种不同的变体，你永远收集不全。最近我在地中海的一个小岛上，发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贝壳。开始我怀疑它不是贝壳，圆圆的外壳上涂了淡淡的绿，再用凸起的白色圆点排成直线的花纹，像极了一只淡雅的古瓷瓶。我直接的反应，这是由故宮博物院复制成的仿古作品，但拿在手中仔细看，又的确是一个贝壳。而最奇特的是瓶口里面向下长了五个有孔的掛钩，似乎是一种室內设计，预备掛物件用的。我将这个造型美极的小圆屋放在掌上欣赏，对这种设计的巧思，只有讚叹，无从置喙；不知道这栋小圆屋的主人，要在家里掛什么东西。造物主当初在创造大海和水族的时候，对贝壳的构造，用思最多；祂为贝壳营造的小屋，除了实用之外，特別讲求美观；这对今天我们的建筑业，只一味着重空间的有效利用，盖出来的多半是千篇一律的火柴盒，实在应该多到海滩上去找点灵感。
贝壳是代表生命的，因为每一粒贝壳都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个生命将它美丽的小屋留给海滩，作为童话中的样品屋，自己卻随潮浪逝去。当你拣起它来的时候，你仍然可以由它的图案和颜色，以及贝壳深处的潮音中，依稀感受到它生命的蹤跡。贝壳有一个公认的扇型图案，雕凿在许多古代宏伟的建筑物上，当作生命的象征。
蒐集与收藏最能表现人类自私的特性，美好的东西都喜欢攫为己有。以往我一直以收集贝壳而自得其乐，但当我面对着坦荡的大海，卻不禁觉得惭愧，我決定放棄这个美丽的嗜好。我再走过海滩，偶尔由金沙中拣起一粒贝壳，放在掌心中鉴赏一会儿，便掷回到浪花里去，将它还给大海，让大自然代为收藏，海潮会安排适当的时机再度将它展出。我放棄了收集贝壳，卻成为最丰富的贝壳收藏家。
本文选自作者散文集秋之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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