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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说地 ✐2009-04-01


受难曲

湮瀅

 

耶稣同门徒来到一个地方,名叫客西马尼,就对他们说:
“你们坐在这里,等我到那边去祷告。”(马太福音26:36)

  近来在预苦期(Lent)与圣週(Holy week)中,无论阅读讲道与默想,都离不开主的受苦;因之提笔写文章,也无法离开这个主题。

  在靠近受难节的这几天,我在读两本书,一本是汉斯瑞迪韦伯(Hans-Ruedi Weber)的礼拜五的晌午—十字架下的沉思On A Friday Noon-Meditations under the Cross),这本书收集了世界各民族,在各个不同时代,地区的文化背景中,由艺术家雕塑或描绘的基督受难的苦像,由拜占庭时期到二十世纪的现代作品,计三十三幅。作者並且收集了各该时代的艺术家,诗人,神学家等对基督受苦的不同诠释与感受,读来令人低回感歎不已。

  另一本书则是Bruce E. Schein跟从主的道路Following the Way, 1980 Augsburg Publishing House出版),这是一位当代圣地考古学家的作品,这本书以新约圣经中的约翰福音为背景,以考古学的立场介绍主耶稣最后一週在耶路撒冷的遭遇,图文並茂,是一本相当具有权威性的作品。

  提起第二本书的这位作者闪博士,在1977年六月,我曾与他在圣地相处了一个半月。那时我参加他主持的“圣地研习会”,有六个礼拜密切地生活在一起。参加者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教会,这六个礼拜中我们都吃尽了他的苦头。闪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德裔青年,耶鲁大学出身,专攻新约。他在圣地工作多年,对圣地的每一个石头,每一座废墟都十分熟悉,如数家珍。他领我们每天在中东的烈日下奔驰六,七个小时,在旷野古道上翻山越岭。我们背上背着十几公斤的重装备:食粮,水壶,摄影器材,圣经,手中则紧握笔记本,他健步如飞地边走边讲,我们则疲於奔命地跟在后面,边走边记。

  每日黃昏返回耶路撒冷时,可以乘车代步,但也是最痛苦的时候,因为他要趁这段时间来考试。他一一考问当天经过地区的山名,地名,河名,及圣经的相关记载,並辨认当天捡拾的瓦片之年代与背景。他的考试非常认真,如果答不上来,立刻刮胡子。而参加的学员又多半是极有地位的教会领袖。据我们看,圣地那些旷野废墟似乎都差不多,走马观花看一遍实在不容易记下名字来。

  晚餐后大家都十分疲倦了,应该可以休息。但闪博士每天晚餐后都要召集众学员,交下一厚疊隔天的资料,必须於当晚研读,以备次日的学习。这些资料要看到半夜才能读毕,而每天早晨七时集合出发,连一分钟都不能迟到,那真是生平一次痛苦的经验。很自然地,大家都对他不谅解,但对他的圣地考古知识及闪耀的才华则十分钦佩。后来才知道闪自幼患了一种先天性的绝症,随时会死去,因此导致他的性情怪異乖戾,不易与人相处。后来他离开圣地,回到美国教书,不久后,以三十多岁的壮年被主接去。

  当我在受难节的前夕,再次打开闪的这本书来阅读时,十年前在圣地的种种,便一一涌现心头。特別是在“圣週”中,我们跟随耶稣的腳步,走上祂最后的一段路程,心情与步履都十分沉重地踯躅在那条死亡的路上…。


橄榄山

  记得那天晚餐时宣布,当天晚上要跟主到客西马尼去祷告,大家要预备照明工具。等天色完全沉下来以后,我们一行,各人拿着手电筒,圣经,出了锡安门,在暗夜里我们摸索着走过汲沦溪,一路上撞撞跌跌,闪不时用手电筒照着圣经朗读,一路细数着旧约的典故。大卫王也曾在这里落难,当押沙龙造反时,他由这条溪中逃走。汲沦溪只在冬天有水流过,平时是干涸的。

  我们慢慢地摸上了橄榄山,这里还留着耶稣时代的橄榄树,大部分都有两千年的树龄。盘根错节,树的表层纠结坚实如化石,而顶盖苍翠蔽空,依然结实累累,是名符其实的神木。传说中耶稣祷告的地方在现今橄榄山的万国教堂內,教堂的长窗饰以紫色厚玻璃,白昼堂內光线也很幽黯,圣坛前用铁栏围起一块巨石,相传为主跪地祈祷的地方。但另外在橄榄山半山腰上,东正教的抹大拉的马利亚堂庭院中,豎立着一座碑,也说是主祈祷的地方,两地相距约数百码。主当时常到这附近祷告,也许这两处祂都来过。


客西马尼园橄榄树


万国教堂的长窗饰以紫色厚玻璃


万国教堂圣坛前用铁栏围起一块巨石,相传为主跪地祈祷的地方。

 

  闪那天晚上卻带我们到一处荒草沒径的乱石间,宣布这才是主当日祈祷的地方。我们一起读了客西马尼的记载,想到主曾在这里号啕痛哭,汗流如大血滴滴在地上。主一生中从来沒有这样失声痛哭过,这是在受难前夕身心交瘁的一刻。其实主的受难由道成肉身即已开始,但在主的身心中,神性与人性的交战,卻以客西马尼为极致。祂的汗滴与眼淚濡湿了这片土地。祂感到痛苦与无助,多么需要祂的三个门徒在这重要时刻和祂一同警醒祷告,分担祂的痛苦,但这三个门徒卻昏睡了。

  “总要警醒祷告,免得入了迷惑。”(马太福音26:41)主的话言犹在耳,彼得由昏睡中忽然醒来,先逞血气之勇,挥刀斩下敌人的耳朵,随后卻赌咒发誓,三次不认主。我们一同在那片曾吸吮过主眼淚与汗滴的地上跪下来,各人用自己的母语祷告,心中感到撕裂的痛楚。


闪博士採用往大祭司宅邸的那条石阶作为他书的封面

  闪引我们走上往大祭司宅邸的那条石阶,这是闪投注情感最多的地方,他生前曾多次肯定这是主被捕后,在受难前夕最后走过的一段路。他也採用这条石径作为他书的封面。我们无言地,疲惫地爬上这段不算高也不算太长的两千年的石阶,依稀可以感受到主战慄的腳步就在旁边。我们停在大祭司宅院的门前,这里现在是一所阿美尼亚的学校。我们沒有看到庭院中的火光,沒有看到彼得惊惶的面孔,也沒有听到他赌咒不认识主的誓言。立在深沉的黑暗里感到无比淒冷,心在往下坠着,靜靜地听闪在暗夜中清冷的独白;他忽然情绪激愤而決绝地丟下了一句话:“耶稣今晚将彻夜无眠地在这里受审,你们如能睡得着,就可以回去休息了。”然后突然转身急步离去,将我们撇在大祭司的门外。

  十年以后的受难节前夕,当我再展读闪的跟从主的道路,他最后的那句话好像仍然凝结在那个清冷的夜里,而我们也好像依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本文选自作者散文集天地有大爱
台北:道声出版社
(10641台北市杭州南路二段15号,电话:(02)23938583)
(书介及出版社资讯:http://www.taosheng.com.tw/bookfiles-10J/bookfiles-10J02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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