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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古今 ✐2006-07-01


时代週刊的创办人─山东的鲁斯

史直

 

  鲁斯(Henry Robinson Luce)於1898年生於山东蓬莱(登州),1967年卒於凤凰城(Phoenix)。父母陆思义夫妇两人都生於美国宾州(Pennsylvania)。结婚后(1897)万里迢迢地橫渡太平洋到上海,換轮转煙台,僱了骡马经旱路到蓬莱,全程费了三个多月,当时的旅行是非常辛苦的。
  蓬莱原称登州,设府治,英法联军破北京之后,在“天津条约”下(1858)被迫与南京汕头等五处同时开放为通商口岸。陆思义夫妇初到蓬莱时,美国基督教会在那里已有三十年的历史,大学部文会馆设立於十多年前,总算规模粗具。陆思义(Henry Winters Luce, 1868-1941)先后执教於蓬莱的文会馆,潍县的广文,济南的齐鲁,北平的燕京。他每次回美国便利用耶鲁校友的关系,普林斯顿博士的名衔和齐鲁或燕京教授的身分到处筹募经费,不遗余力,劳苦功高。后期他在燕京执教成为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 1876-1963)最得力的助手,直到1927年因健康的缘故自请退休为止,在中国致力於教育和宣教工作整满三十年。

  陆思义夫妇抵蓬莱次年(1898),鲁斯出生。

  “山东教案”事件发生,德国借口強租青岛,袁世凯接任山东巡抚。义和拳之乱起,来势兇猛,山东內地洋人尽撤至海口,蓬莱危急,袁世凯有心保护外侨,电北洋水师统领萨镇冰相助,萨派出军舰一艘到蓬莱把所有外侨撤到朝鲜,鲁斯一家也在內,那时鲁斯刚两週岁。袁世凯的护侨政策将慈禧气得咬牙切齿,大骂那个“山东的洋巡抚”,正拟治罪,八国联军已临北京城下。庚子和约成,鲁斯一家由朝鲜返回蓬莱。

  当鲁斯六岁时已经有了两个妹妹,他们随着父母迁居潍县,和其他的美籍传教士教员们的子女一同受课於一名德国女教师。十岁时他到煙台读书,一共受了四年英国式的严格教育。这时他写作的才华已萌,学生负责主编一份週报,写新闻,诗,小品文等,鲁斯担任主编,並获得学校的荣誉奖,列为傑出学生。最小的弟弟出生后,一家六口一同搭船回美国省亲渡假,在芝加哥遇到“国际农具公司”创办人的遗孀麦考米克夫人。她见鲁斯仪表不凡,态度从容,聪明伶俐,对答如流,欲收他为义子,留下他在美国读书,但他自己不肯。后来麦考米克夫人对於中国教育和传教工作经常以鉅款来支持,並曾帮助鲁斯的教育费和他的事业。
  假期过后,鲁斯随父母返中国,在煙台完成初中。十四岁时单身乘船经香港,南洋,地中海,到了英国,读书一年。夏季漫遊欧洲,渡大西洋到了康州(Connecticut),在一间中学就读,十八岁考进耶鲁(Yale University),开始向学生自办的报纸写文章,一首短诗引起了主编人海登(Briton Hadden, 1898-1929)的注意。经过一段时间,两人订了莫逆之交。后来他两人共同负责主编耶鲁日报Yale Daily News),海登和他一正一副,秋色平分,互慕才华,有时也爭得面红耳赤,直到深夜。
  海登与鲁斯同年,家中富有,先辈从事银行业,有雄辩才,精通拉丁和希腊文。鲁斯有环遊世界的经验,口才稍差,但他对於世界的智识实在胜过海登一筹。第一次欧战燃起,他两人利用耶鲁日报鼓吹支援讨伐德意志帝国的运动,以身作则,投入军旅,正在启行赴欧参战,欧战忽然结束。两人同返耶鲁,完成学业。毕业后鲁斯再度遊欧洲,读牛津大学一年。毕业后在芝加哥日报作採访员,与里拉女士结婚,找到了海登,合办时代Time)杂誌。第一期出版了两万五千份,但只销出九千多,等到第二年可销两万份的时候,资本已亏去了四万元。鲁斯夫妇的生活费还要靠岳家来补贴。创刊后的第四年仅广告收入一项已足供一切开支。


鲁斯

  在时代初创立时,鲁斯和海登对於这份杂誌发展的方向和志愿大致相同:不着重社论,新闻要综合性的,要有正确的言论和新闻报导,爭取绝对的自由,反对政党或政府的干预。排除人类的偏见,维护良好的传统,提倡新观念,反专利,反侵略和暴力,维持新闻界的中立精神。
  海登和鲁斯分任主席及总编辑,各能展其所长。海登在推广方面很有一套本领,惜因交际生活过繁,饮酒逾量,中毒,继患贫血症,臥床两个月,罹併发症,与世长辞,年仅卅岁。今日出版的时代週刊,海登的名字在前,鲁斯列后,同为创办人。
  此后时代全部责任便落在鲁斯身上。海登去世后的第三年财富Fortune)月刊问世,第一期销出三万份。

  财富创刊的第二年,鲁斯決定回故乡中国去看看。他要去看他出生之地─蓬莱的“观音堂”,也要去一次他居住四年的潍县,夏季消暑地的青岛,读了四年英国学校所在地的煙台,更要会见国民政府的军政界要人和蒋介石。
  鲁斯先在南京,上海,会见了国民政府的军政界要人和蒋介石。与哈佛(Harvard University)出身比他大四岁的宋子文以及宋家姊妹相谈甚欢。蒋夫人和鲁斯的两位妹妹同为威斯理女大前后期同学。孔祥熙曾留学耶鲁,所以鲁斯对孔以老学长视之。鲁斯的父亲陆思义是牧师,而宋氏姊弟的父亲也曾在美国读过神学,所以鲁斯对宋家的背景有良好深刻的印象。在后来的几十年中鲁斯与孔宋二人的私交甚笃,鲁斯对蒋氏和孔宋两家的偏爱良有其因。尤其对蒋领受基督教的洗礼非常讚赏,他认为中国能有一位基督徒领袖,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定必光明远大。
  鲁斯一路由他在协和医专作教授的妹夫作伴,加上他老父的同工(他父亲因患胃溃已由燕大退休返美了)司徒雷登相陪,在南京见了“大地”的作者赛珍珠,在北平,遊故宮,访问胡适,看燕大,协和,到天津,转济南,看齐鲁大学,会见了山东省主席韩青天,登泰山,在后面下山和已下野的“基督将军”冯玉祥一谈,到潍县去看旧广文大学校园里他的故居,这所楼房便是要收他做义子的芝加哥麦考米克夫人所赠予。鲁斯由潍县经公路去蓬莱,到了“观音堂”,看了他和两个妹妹出生以及狄考文(Calvin Wilson Mateer, 1836-1908)翻译圣经之处。原来美国长老会在1862年初设时,来不及大兴建筑,便将一切衰落以后不堪维持的道教寺院连四周的林木园地一併买了下来,这个地区百年以来一直被称做“观音堂”。教员,牧师住宅,学校(中,小学,二十年后方增设了大学部)还有医院和教会均设於此。
  及后到煙台参观美国教会在煙台工作的成绩;男女中学,商专,医院,聋哑学校,护士学校,幼稚园及幼稚师范。到了他的母校,只见他的名字还被列在“荣誉学生”的大木牌上。鲁斯自煙台去青岛遊崂山,经东北,西伯利亚至苏俄一遊,到欧洲和他的家人相遇。

  年三十四岁的鲁斯初遊中国,正值事业兴隆,地位和名誉青云直上的时期,属下人员六百余,业务开展的幅面和速度大有将取尽天下富之气慨。至於私生活方面还未超出严谨的范围。每天读圣经作祈祷,有时也被邀至教堂去证道讲经。他日常喝酒少许,但煙抽的很重。圣经並未禁酒,只说明不可醉酒。老父陆思义总对之搖头叹息,不能谅解他为何准许时代财富承接煙酒商的广告。最令老父怒不可遏的是鲁斯在结婚十二年后闹了婚变。
  里拉女士与鲁斯结婚后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鲁斯忙於事业,负责主编,财政,人事,会政要,又要作马不停蹄式的旅行,疏忽了正常家庭生活。过了几年,夫妇间的感情渐渐疏淡了。鲁斯的妻子里拉的趣味在大自然,缯画,艺术,古物,时常带了儿子徉徜於欧洲各国的博物馆,画廊,山水之间,有时也到百慕达或大西洋中的某海岛住上几週。两人间志趣已不甚投合,终因丈夫另有新欢乃提出离異。
  在爱情,名誉,身分,宗教信仰各方面极端矛盾之下,复有父母的责难,鲁斯渡过一段非常苦恼的日子。


Clare Booth Luce

  鲁斯於同年再婚。妻子克乐女士(Clare Booth Luce, 1903-1987)年三十一岁,比鲁斯小六岁,也是第二次结婚,带来与前夫所生的十岁女儿安娜。克乐女士才气洋溢,她给VagueVanity Fair两妇女杂誌写稿,当了编辑,收入优厚,与鲁斯结合因志趣相同,並非为着解決生活问题。他们婚后的第二年生活Life)週刊开始发行了。
  七七事变第二年即欧战前一年,鲁斯杂誌集团把曾和时代爭夺了十五年市场的文艺週刊“吃掉”。顺理成章,该週刊的二十五万订戶一併由时代接了过去。鲁斯的活动地盘和声望更加強大了。

  1937年中日战爭起,总统罗斯福(Roosevelt, 1882-1945)秉承“门罗主义”,不干预远东方面的事。美国照旧卖汽油和废铁予日本,鲁斯对罗斯福非常责难。
  1938年希特勒进兵轻取了奧地利。次年又进兵捷克,轰炸华沙,与史泰林瓜分了波兰。欧战起,罗斯福似乎志在竞选下屆(1940)总统,不肯正视欧洲方面的危机,只以溫和的语词向希特勒劝告,同时向欧洲各国重申美国一贯的中立政策。
  鲁斯认为罗斯福的政策如同给欧亚两洲的战事火上加油,等於助纣为虐,“时代”杂誌砲轰罗斯福的中立政策。法国投降,英国危急,美国民情沸腾,舆论界和鲁斯的政见汇成了一个洪流。
  美国人醒悟了,扩军和生产武器已经太迟,对於欧洲的战爭沒还有积极的行动,加拿大因系英联邦的一员,已经参战援英。美国有志之士纷纷前往加拿大去参军。
  鲁斯一气之下,全力支持共和党的威尔基竞选与罗唱对台戏。若威尔基当选,国务卿一职決非鲁斯莫属。结果威尔基失败,罗斯福三度当选,鲁斯仍旧当地的“无冕王”。倘若威尔基被选,鲁斯的世界政策必然大行其道,欧亚两洲战爭中被攻击国的颓势短期內便可扭转,尤其是中国战场方面。鲁斯生於基督教家庭中,有坚定的信仰,至上的基督教道德观,爱故乡中国和山东省,同情中国人,无条件支持已经做了基督徒的蒋介石和国民政府。

  罗斯福在第三次就职后发表了援英计划,经国会通过了“租借法案”,同时给了苏俄一亿借款。鲁斯又大加抨击,他对於苏俄印象恶劣,坚持斯拉伐克族不可与西欧其他“优秀”民族同列均等,苏联並不值得美国的援助。
  同年十二月珍珠港事变,美战舰四沉三伤,死亡三千三百,伤一千二百,鲁斯控诉罗的中立政策是造成日本胆敢偷袭的原因:罗斯福在消极方面已经鼓励了轴心国的侵略主义,以致牺牲了中国,波兰,奧,捷克,法,比,荷,加上自己珍珠港的损失。美国的民情更加沸腾了,罗斯福迫不得已乃向轴心国宣战。美国也決定援助中国。


罗斯福

  鲁斯向罗斯福要求发给通行证搭乘各地的军用飞机到欧洲的前线去调查战況,罗因怀恨在心,拒绝了他的请求,只准时代的战地通讯记者前往。鲁斯夫人则在此时在康州竞选国会议员成功,当了国会议员,以劳军的姿态到欧洲各地去巡回演讲,访问艾森豪,巴统,克拉克,英军的亚力山大和蒙哥马利诸将领交換意见。此时,诺曼第登陆战还未准备,反攻西西里也未开始,战事的中心正在北非。鲁斯夫人将前线的见闻寄与鲁斯由时代编辑部发表。

  鲁斯非常关注中国战场上的报道,但是不容他的重庆特派员白修德(T. White)报道河南的災情由时代披露。关於史迪威与蒋不睦的真像,孔宋套汇垄断,官商同流合污等报告虽然逃过了检查,交由史迪威的坐机送到美国鲁斯手中,不料鲁斯決定凡一切不利於重庆的消息,完全不予刊载。德黑兰会议之后,白修德回到美国时代总部爭辩。鲁斯深爱白修德的才智,只是不肯放棄他自己的原则─支持国民政府到底。后来白修德与鲁斯的冲突日趋白热化,白修德请调往莫斯科作为缓和关系的条件,唯鲁斯不同意属下讨价还价,白修德乃忿然辞职。
  战爭末期中美英苏算作四強。后来联合国成立,十一个安全理事会员中,六个是经过选举的,余下五个永久会员由四強担任,加上法国,也勉強算为一強。当时有人如此说:法国只消六个月便被德国打垮,投降,怎可算做一強?倒不如叫鲁斯集团代替法国岂不直截了当?此虽系笑谈,鲁斯予世界的影响程度卻已尽在言中了。在大战末期,除了时代的五个国外版不计外,美国出版的时代每週发行一百二十万份,生活四百三十万,财富每月二十一万份,从业员数千人,依如此庞大的组织和销量来看,创办人兼总经理鲁斯,可称得起“无冕王”这个头衔。

  日皇投降,中国人民刚从瓦砾堆里爬出来,国共双方军队已在华东华北各地不断冲突。鲁斯以沉重的心情在旧金山对四百多名整装待发前往中国的美国传教士,教授,医生们讲了一次话。随后他決定亲至中国一行。
  鲁斯仅以私人访问的身分经印度,昆明,到了重庆,应邀参加了欢迎毛泽东蒞渝的欢迎大会。参加人数三百余人,张治中任主席,右毛泽东,左鲁斯,他是会中唯一的美国人。毛泽东会讲几句英语,鲁斯会谈几句中国话,两人比划一阵子,总可搞个明白。鲁斯事后回忆:毛见了鲁斯異常惊讶,面目表情很不自然,但是态度礼貌友善。会后,鲁斯与陈立夫,周恩来分別作长谈。

  鲁斯从天津到了青岛,接受市长及各界的欢迎。后赴南京与蒋氏夫妇,马歇尔夫妇,在风搖芦苇,煙簑渔唱,滔滔东流的江边一同野餐,谈论着战后中国的问题。
  鲁斯到了上海受市长钱大钧欢迎,汤恩伯即席赠他一把日本军刀,是汤受降时华东区日军某司令官交出的。鲁斯由上海去日本访问麦克阿瑟,见了裕仁,问:“你当了天皇这么久,到了将死之日,不知有何感想?”麦帅总部派来的随行译员自然不肯给他传译这句话。


鲁斯

  美国共和党重振声望,1952年大选,艾森豪任总统。鲁斯夫人奉派为驻意大使,鲁斯成为白宮中经常的座上客。国务卿杜勒斯有共同的背景和志愿:两人的老父都是牧师,且都属长老会宗,支持大美国主义,维护基督教的道德观。
  继艾森豪任总统的甘迺迪曾说:“每次我对鲁斯谈话时,总觉得好似与我老父对谈一样”。
  继任甘迺迪的詹森总统时常约鲁斯到白宮谈论世界情势。
  邱吉尔说过:“鲁斯是美国近代七个最有名望之人的其中之一。”
  美国自有史以来一个终生未曾从政而给世界和美国政坛如此重大影响者,鲁斯为第一人。
  1967年新年后鲁斯常感疲倦。二月二十七日咳嗽加剧,夫人陪他进凤凰城圣约瑟医院。下车后夫人欲加扶持,他表示不必相扶。进院时带书两本,其一是圣经。下午,他的家庭牧师来访,他们谈论着信仰的事。
  那晚有宴会,鲁斯坚持夫人一人前去,她回家后搖电话来问候丈夫,鲁斯说:“沒有事,我很好,你早休息吧,晚安!”
  次晨,天未明,鲁斯起床如厕,全身颤动,口喊:“我主耶稣啊!”值夜班的护士冲了进来急救无效,他的心脏已经停止,显然是因冠状动脈发生了瘀塞,享年六十八岁。热爱中国的美国人又弱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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