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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古今.遊记 ✐2004-09-01


威尼斯幻想曲

郑国辉

 

  我自幼便喜欢听艺术曲子 (Art Songs),年青时听了一首歌,名称是Visione Venezia (威尼斯幻想曲),旋律优美,音调鲜明,绕梁三日。作者是Renato Bragi,生平不详;唱者是五,六十年代雄霸歌坛的义大利男中音 Tito Gobbi,在歌剧舞台上或演唱会中,技艺惊群,誉动一时。初听此歌,我心弦深深地受震动,虽然哼不出来,但音调常在脑海中萦回。此歌有两段主调,Gobbi 用中气充沛,声调浑厚的男中音唱出第一段,好像一大鹏鸟在山腰旁的上空回翔。虽然不容易唱,音符仍不出男中音范围。他唱第二段主调时,开口便如晴天霹雳,音符已达男高音音域,跟着慢慢下降,愈唱愈沉,直落到男低音境界。大鹏鸟突然一飞冲天,搏入云霄,然后徐缓地盘旋而下,直入深谷之底。歌的结尾是 Gobbi 唱出一组低音符,又吊高嗓门,回到男高音音域。大鹏鸟余劲未消,在谷底盘桓少许,振翅向上空冲刺,在峰顶后面消失了。多么雄浑的歌声;多么深湛的技巧!沒有 Gobbi 辽阔的音域,圆滑的转腔,怎能把握音调,将此 (威尼斯幻想曲) 传神啊!

  单用“美丽”一词去形容威尼斯总有点不着边际。然而要数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前十名,任何投票者都不会漏掉威尼斯。眩人眼目的建筑物,充斥各教堂,博物馆和官邸的名画,悠久的历史,特殊的地理环境等条件足以列它为世界名城有余。除它以外,有哪城市全面建筑在水上,车辆绝响呢?它是我们心中的幻想,若沒有它,我们也要想办法建一水上都会,以船代车。似乎这样的城市只能建筑和保留在狄士尼遊乐场內。事实上自六世纪初,威尼斯已出现在欧洲地图上。这是幻想中的奇跡和历史早已实现了人类的幻想。它是一神秘的城市;它的美丽因为它含了不可思议的诡異。我们对这幻想中的现实何等珍惜啊!

  出租汽船从马可孛罗机场 Marco Polo Airport 划过咸水湖 Venetian Lagoon 赴市內旅馆,冲入眼帘的威尼斯市容将令人终生难忘:大运河口的圣马可水盆,溪流交汇,Salute 大教堂扼着咽喉,教堂背后的 Giudecca 大水道上舟楫频繁。水盆对面的候爵宮殿 Doge Palace,钟塔 Campanile,和富东方色彩的圣马可大教堂 San Marco Basilica 清晰可辨。濒海大道上有一连串橫跨小河的石拱桥,好像一条玉带扣上了很多环节;这些像驼峰般的桥行人挤塞,后浪涌前浪;陆地的人潮似乎和圣马可水盆的浊浪互相辉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中的世界啊!落日的余暉将水映得粉红,微蓝,或淡金色,像一大张略显皱纹的绸被。从汽船內远眺,整座城市就在海的迷离边界上嫋嫋升起来。英国文学家 Charles Dickens 在1844年第一次到临威尼斯,惊異和喜悅地说: “这是一怪異又惑人的梦。难以置信的,这梦境现在成了我的地址了。”相信所有遊客亦有同感。

  我在威尼斯的第一夜是寻常中显得极不平凡,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尽管“万事云煙忽过,百年蒲柳先衰”,很多俗事,早随岁月消逝,了无痕跡,但那夜刻骨难忘。晚饭后从旅店出来,走入小巷,宛如入了迷宮,行人疏落。房宇都是很古旧,有些牆壁呈现龟裂状态,有些二楼小露台伸出木棍,挂了些衣服,大概主妇忘记或未便收回。每隔一巷口,总碰到小桥流水。我想这些小巷,数百年间,有多少人步过,现时的光景,除了行人的服装不同外,相信和从前的绝对沒有異样。突然视野转阔,巷的尽头是一小方场,中央是白石砌成的井口,一角是一小教堂,另一角是私邸,欧洲人称为palace,(因为中世纪的威尼斯是共和国,不是王国,译作王宮大有不妥处)。虽然牆已剝落了数块油漆,但当年的豪华气势仍依稀可见。突然邸內传出美妙的钢琴音乐,是 Scarletti 和 Monteverdi 等义大利名家作品。我停下腳步,靠着牆听得如醉如癡,一支很熟悉,很悅耳的调子出现了,我在沉思追索:这是什么?何时和那里听过的?那熟练的钢琴手法已摄取了我的灵魂。终於记起来了,那就是“威尼斯幻想曲”,用钢琴奏出,另有一种韻味。翌日有些空余时间,企图重回这小方场,希望能再次听到那扣人心弦的琴声,我在密密麻麻房宇中的小巷丛中打圈.“古宮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在这样迷宮般的旧城內穿插,再也找不到那小方场,去夜的经历彷佛是梦境,幻耶?真耶?这就是典型的威尼斯,是幻想中的城市。很多隐晦处偶然被发现,享受过了,再要回味,但永远失落了。这是恍惚曚矓的美罢,就像月华照射着小河的流水,在浮动,在游离。我恍然悟觉对威尼斯情有独钟的原因:它对自己的过去过分迷恋不就是我对往事的无限依徊的写照吗?我从它看到自己的影子,它的暗巷,窄流,小方场,枯井,破落豪门…都是反映出另一时代,一去不复返的年华。別的城市沒有的,我都在威尼斯偶而得之了。

  五世纪罗马帝国崩溃,野蛮民族的铁蹄越阿尔卑斯山蹂躏了现今义大利的北部,大批难民流徙到 Adriatic 海近岸的咸水湖荒岛上,在沼泽,芦苇丛中重建家园,这就是威尼斯的雏型。当时欧洲有河決鱼烂之局,尚存纪律法治的只有东部的拜占庭帝国 Byzantine Empire。威尼斯就在这帝国庇荫下图存,直至十世纪是半独立情況下依违其间。从742年起威尼斯人选一侯爵作领导,810年粉碎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曼大帝 Chalemagne 吞併的计画,显示这城市已成为不可轻视的政治势力。1172年组成五百人的议会,他们決定政策,给侯爵执行。於是威尼斯共和国诞生,有異於英法的国王,侯爵不是世袭的,它是东西间的桥梁,除了商业蓬勃外,造船业亦相当发达,十字军东征的战船都是由此地船坞营建的。1204年,教皇 Pope Innocent III 发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因为未能如约付款给威尼斯,行伍发生暴乱,军人将君士坦丁堡搜劫一空,四铜奔马被抢归,放在圣马可大教堂入口处。自此共和国声望大振,扩展地盘,势力范围包括 Dalmatia 海岸 (现今 Croatia),伸展到希腊诸岛如Crete 和 Cyprus。威尼斯是中世纪最有权力和唯一的民主国家。

  圣马可小广场 Piazzetta San Marco 右边是侯爵宮殿,主要标誌是近地基处一排白石圆柱组成的长廊。这是有千年以上历史的共和国行政总枢纽,內里搜集的名画不计其数,大部分是当地人的作品。议员大会堂的壁画“天堂”是 Tintoretto 的傑作,以最大的油画驰名於世。最能代表共和国精神的有两幅画,一幅是Jacopo Tintoretto 的“Pallas Athena rejecting Mars”,战爭之神向智慧女神求爱,被后者拒绝,女神右手持着“和平长杖”闪避。威尼斯从不穷兵黩武,欺负邻邦,它的发展全基於外交上的智慧和经济潛质。另一幅是Paolo Veronese 的“The Rape of Europa”,少女 Europa 骑在牛背上,为神之首 Zeus 企图将纯真的 Europa 收入宮內作妃嫔,他变成一大黃牛;Europa 被骗,不加思索地登上牛背。这牛象征摧毀罗马帝国的野蛮民族,少女就是欧州,中世纪时野蛮民族的后裔已发展了一独特文化,史学家称为 “Gothic”。文艺复兴时的建筑,文学和缯画就综合了古典的希腊罗马文化和歌德文化。威尼斯是此二文化综合后产生的甯馨儿。

  从宮殿经“歎息桥”Bridge of Sigh 踏入当年的监狱,导遊小姐 Christina 解说这是当时欧洲最人道的监狱。我记起遊挪威 Bergen 参观了 Hanseatic Museum,该狱一人的囚牢比那里四学徒的宿舍大上一倍。无论如何人道,囹圄的生活不会好受,所以风流浪子 Casanova 坐了两个月,便在一七五六年十月三一黑夜越狱,远走他乡了。据闻桥下河底设有地牢,备酷刑室和死囚拘禁处,可惜我二次遊威尼斯都沒有参观,未知将来有机会否?

  宮殿对面,被小广场隔离,是全城最高的建筑物--钟塔,屹立在大小广场分界点,原塔建於1173年,本是用来指导船只进入咸水湖的灯塔。1609年科学家加利略 Galieo,向侯爵 Leonardo Dona 在此示范使用第一座望远镜。中世纪时死囚被放在从塔顶吊下的笼內,烈日照射下,慢慢被折磨至死;曾有一寺僧因犯了咒诅主教罪,被吊在塔边二小时示众,一群顽童在地上向他作嘲笑,揶揄,突然一条水龙从天降射,顽童一哄而散,走得慢的都被溅汙了衣服。塔顶是暸望威尼斯和附近咸水湖各岛最好的景点,见到无数教堂尖顶像银针般插入蔚蓝的晴天;整座城被几百条大小水道缠绕着,好像蛇群在穴內嬉戏;在阳光下海的表皮似一面镜子,反射出万丈锋芒。此塔是1904年在原塔倒塌后重建。

  从码头进入小广场的闸口,是两支高逾宮殿之顶的圆柱。此闸沒有橫框,一柱顶立着圣马可的飞狮;另一柱是 St. Theodore 立在一条大鳄鱼上,即是威尼斯第一位保护者降伏海龙,使风平浪靜,国泰民安。两柱间广阔空地是古刑场;斩首,活焚诸刑都在此处执行。

  圣马可大广场 Piazza San Marco 最触目的古跡当然是大教堂了。圣马可本埋骨在北非 Alexandria,威尼斯人嫌 St.Theodore 名气不夠响亮,要另找一位取代他,828年派人盜走圣马可的遗体,船在地中海內遭遇大风浪,几乎被沒顶。据当地传说,当时圣马可向船长显灵:“你们看得起我,选了我作保护人,从今天起,我便执行任务,不用怕,继续航行罢,一定平安抵岸”。有此“神蹟”,威尼斯人答应筑一华丽教堂安置他的骸骨。大教堂集拜占庭和罗马建筑学的神粹,溶冶一炉,里牆的纯金艺术镶嵌,任何教堂远比不上,讲台也是纯金砌成。我花了约七美元走上教堂顶,俯瞰大广场,不知是人多或鸽多,很多人餵鸽作消遣。我近看到很多石雕刻,都点缀了鸽粪,恶心生狠心,恨不得将这些汙物全部鎗毙。

  从绚烂转式微,这是残酷的历史趋势,威尼斯共和国也难逃劫运。导致它沒落定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和麦哲伦 Magellan 绕好望角,打通经南非赴亚洲的水道,货物不需要经地中海和丝绸之路运往东方,威尼斯举足轻重的地位突然消失,西班牙王国代之而兴。其二是土耳其的奧图曼帝国 Ottoman Empire 勃起,渐渐侵蚀巴尔干半岛和地中海东部的地盘,威尼斯领土渐渐缩小,至十七世纪中期,只剩下 Adriatic Sea的咸水湖內十多个水岛和义大利本土的 Veneto 地域而已。

  我参观了圣马可大广场北距离约里多的圣约翰兼圣保罗教堂 Santi Giovanni e Paolo。这市內最宏伟的歌德式教堂埋葬了二十五位侯爵和历代名人,內贮宝物有 Lombardi 家族的艺术雕刻。其中一石棺缕述了威尼斯共和国沒落时一大悲剧,里藏的不是骨骼,而是一套从首至足完整的人皮,属於1571年 Cyprus 岛的守将 Marcantonio Bragadin。那时威尼斯已失去了巴尔干半岛全部土地,Bragadin 苦守危城 Famagusta 十一个月,土耳其人猛烈攻城,日夜不懈,他在粮尽弹绝,心力交瘁下,只好献城保存居民。土耳其军官用最残酷手法处理他,他的几位忠心下属在他的眼前惨被碎剐;他自己双耳被割,作环城十日示众,受尽凌辱,最后被绑解至市中心,惨受剝皮酷刑:人皮包了干草制成的体型,放在牛背上,用一红伞遮着,作绕城之行。多年后他的后人从土耳其军官手上,重金购得此遗物,放在石棺內,从此英灵长驻此教堂。棺旁壁画绘出他殉难时情景,令人不忍卒睹,更有拉丁文说明。1608年英国文学家 Thomas Coryate看了画和文,凭吊之余,写下几句笔记:“我看了不禁热淚盈眶,除了铁石心肠外,所有受西方文化熏陶的,都要同声一哭。如果懂拉丁文的,更是义愤填胸啊!”真是“泉路多年空夙恨,人间此日有余哀,高纵自已成千古,夕影淒淒照草莱”,我联想到中唐安史之乱时雎阳守将张巡,南明桂王时桂林留守瞿式耜。他们都能百折不挠,力撐危局,城破后甘受斧钺,从容就义,浩然正气,超越个人安危,中外都有此等英雄硬汉,事蹟可以昭日月,泣鬼神也。

  圣马可大小广场是威尼斯的政治中心;高岸桥 Rialto Bridge 地区是它的商业中心,亦是它最古老的地区。莎士比亚的 “威尼斯商人”就以此处作故事现场。这第一度橫跨大运河的石拱桥有篷顶,两边饰以雕刻栏杆和拱门,桥內有两排小商店紧靠着拱门,出售珠宝,皮革,和丝绸等货物。在桥上眺望大运河可以领略到水城的风韻,它似一条巨蟒蜿蜒穿过市区像反写的 S。近桥的两岸多是酒肆,菜攤,生果挡口,小餐室…行人穿插,非常热闹。小码头的河面插上了一枝枝长柱,饰以红白相间的条纹,宛若小童的薄荷糖棍,被粼粼的波光荡漾。晚上的景色分外迷人,桨声灯影中的大运河是一梦幻世界。“屐齿声喧沽酒市,波光红映过桥灯”,河中黯淡的水光,岸上柔和的灯火,威尼斯呀!我终於明白亙古以来不少诗人墨客因什么令你神魂颠倒了。

  大运河是威尼斯“大街”,四百多条的小运河是小胡同,连贯城市各区有近四百座桥,只要不辞劳苦,任何地方都可以步行抵达。若要代步的工具,可以乘搭公共小火轮 Vaporetto,有几十条路线往各景点和咸水湖內各离岛,或出租汽船 Water Taxi,再不然坐尖尾平底搖橹 gondola。只是后者的雇用十分昂贵,多数用作遊河或庆典。威尼斯旅行团办的“月夜曲遊”Moonlight Serenade 是遊客要坐 gondola 最理想的选择,很有情调,这近一个小时的遊河给旅客终身难忘的经历;他会觉得花了几十美元是值得的。船头是舟子,船尾站了一“豆沙喉”,不停唱出义大利情歌,船可容十位以下的遊客,舟子沿着运河轻轻搖着,我们可以慢慢地欣赏在月色迷朦下的两岸景物。潺潺流水轻轻抚摩着岸边的木块和石头,舟子呼喚声,不知给迎面而来的船发出警告,或打招呼,给“豆沙喉”的歌声制造些噪音,是这声音划破了月夜的沉寂。经过一教堂,白石阶级直延伸到水中;经过一豪宅,从窗偷窥,满牆挂上油画,天花板吊下晶莹的分枝架烛台,一角是大钢琴。舟子以嫺熟的技巧转入一窄窄的小河,前面是一驼峰小桥,站着一妙龄少女,长发盖着她的双肩,她在凝视,在沉思。这些小桥多得不可数,每一座都有美丽,淒惋,或怖厉的故事。例如中世纪时有一亚巴尼亚人 Albanian 因谋杀伙伴被捕及处以死刑,在 Ponte della Late 桥上和妻子道別,他说:“亲爱的,此別永无重会之期,我可以给你最后一吻吗?”妻子伸长颈项向他,他竟一口咬断她的鼻梁,原来妻子是他的罪行揭发人。河水被污染得很厉害,泛出油光,房屋近河处划了一条长长的绿色界线,死水散射出淡淡的怪味。但在月夜下,我忘记了污秽,看不清颓破,只尽情享受幻觉中的浪漫。

  自丧失了全部週边城市后,威尼斯光辉日子遂成历史陈跡。十八世纪初,它仍富可敌国,寄情於享乐人生。狂欢节,化装舞会,赌馆,妓寨等使它成为富贵閒人角逐声色犬马的场所。它的富庶激起野心家的贪婪,拿破仑是一手摧灭威尼斯共和国的罪魁。1797年他带兵入城,废掉第一百二十位侯爵,从此威尼斯再不是独立国家。拿破仑败亡后,它拨归奧地利。在不同文,不同种治下矛盾自然难免,在圣马可大广场的两侧,有二露天茶座,有管弦团奏出古典音乐娛宾,骤然看来,此二茶座似乎重复了,其实它们有不同的政治背景。Florian 是十九世纪时威尼斯革命分子集会处,他们日以继夜谋摆脫奧人的统治,发动1848年的反抗,但筹划不周,很快被扑灭。隔广场对面的 Quandre 是当年奧官吏和军人聊天处,楚河汉界,线限分明,互不干扰。其实奧人管威尼斯是以优秀民族君临之,十九世纪法国女作家 George Sand (即音乐家 Chopin 的情妇) 在奧治时代到威尼斯,她下了一有篷避烈日的 gondola。船未开,突然听到布篷上有沙沙水声,这是晴天,雨点从何而来呢? 她伸首向舱外一望,舟子指着岸上穿了制服的奧国军官大骂:“你该死呀! 这不是小解处,为何弄汙我的船?” 那军官带笑回答:“真是不中为举,我给你的船洒下金水,若不看在这位小姐面上,我的剑要在你的胸贯洞呢!”小小插曲,威尼斯从中世纪喧赫一时的大国,沦为亡国奴,真令人感慨万千。

  1866年 Garibaldi 统一义大利,自罗马帝国沦亡后,它终於回到义大利怀抱,成了其中一行省。统治者目光敏锐,看出威尼斯是世界独一无二的水城,蓄意发展它成为一旅遊城市。新的危机跟着产生了,中央政府筑了一长堤将它和义大利半岛连系起来,並在旁边填海建一小岛 Tronchetto 停放车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长堤接大陆的顶端旁营造了两工业城市 Mestre 和 Meghera,经常排出废品污染海水。咸水湖靠海潮天然清洁系统被堵塞,水位每十年提高二寸半.当雨季降临,圣马可方场,侯爵宮殿等胜地顿成泽国,若袖手不理,威尼斯定遭陆沉。国际关心人士发动“抢救威尼斯”,歌唱家男中音 TitoGobbi 为了家乡,在1964年开一演唱会,筹款给这救亡运动,希望能力挽狂澜。当然超饱和数位的遊客也加重这水城的负荷,它的前途不容乐观啊!

  世界上沒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Tito Gobbi 已於1984年撒手尘寰,他的名歌“威尼斯幻想曲”似乎也绝版了。威尼斯的名产是面具和玻璃艺术品,都属於昙花一现之类,面具在化装舞会完结后便放在阁楼或土库一角尘封,玻璃杯瓶不堪一击。也许人生一切都如水月镜花罢。这像梦境一般的水城是幻想中的现实,会不会在残酷的现实內永远消失,终於成了人类回忆中的幻想呢? 我抄下 William Wordsworth 追念威尼斯共和国的名句作为本遊记的结束:

 

ON THE EXTINCTION OF THE VENETIAN REPUBLIC

Once did she hold the gorgeous east in fee; 
And was the safeguard of the west: the worth
Of Venice did not fall below her birth, 
Venice, the eldest child of Liberty.
She was a maiden city, bright and free
No guile seduced, no force could violate;
And when she took unto herself a mate, 
She must espouse the everlasting Sea. 
And what if she had seen those glories fade,
Those titles vanish, and that strength decay; 
Yet shall some tribute of regret be paid
When her long life hath reached its final day:
Men are we, and must grieve when even the shade
Of that which once was great, is passed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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