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走廊 ✐2011-10-01

美丽的陨落

王人义

 


王人义作品《安靜在溪水边》
(按图放大)

  一个多雨的早晨
    你把什么赐给了我
    让我从那时就沐浴了母亲淚水的苦涩
我恐惧那用体溫安慰我的怀抱
    我甚至也不喜欢听
    那清丽的嗓门流出的一首首的婉歌
   一个清朗的夏日
    你把什么赐给了我
    让我第一次从绚烂的五彩中看到美丽
    原来只不过是一片荒漠
一个用妈妈洗衣水吹开的汽泡
    是我人生第一次从流动的七彩中感受的美
    可为什么美的东西就这么容易骤然衰落

  母亲说我一生下来就爱哭。我为什么喜欢哭呢?
  我母亲喜欢唱歌,有一付美好的歌喉。她还告诉我,我小的时候,隔壁住着一位中学的音乐女教师,声音美极了,经常抱着我唱歌。后来,那位青年女教师被打成了右派,母亲说,她从此之后就沒有歌了,再也沒有歌了。我想,我的母亲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唱歌了吧,或者有唱的时候,是抱着我在手上的时候,轻声唱出的淒婉的歌。
  我能追索到最早的思索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那是在我大约三岁之前发生的事情。母亲住家门前的走道上洗衣服,而我用母亲洗衣服的水吹肥皂泡泡。在阳光下,肥皂泡上飘浮着流动的七彩真的是我第一次发现的动态的美丽,我仍记得当时我的兴奋和无比激动地报告给母亲的情景。肥皂泡飘浮在空中,把一个儿童从童话故事中领受的一切美好,都包容在这个飘浮在空中遊动着七彩的美丽之中,让美好的幻想在空中飘呵,飘呵…

  破灭!当第一个气泡在空中破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怎么会破灭呢?接下来的依然破灭,破灭…每一个新的气泡都注定在新的盼望之中破灭。那破灭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气泡,而是她亦真亦幻的美丽之中,为一个幼稚的儿童营造出来的所有的梦想!那梦想虽然是童稚的,不着边际的,但对於一个正在做梦的儿童,那就是他的全部世界,然而,现实卻严正地告诉他,这一切只是短暂而虛幻的,而且最终必将破灭。
  任何一个儿童的思想比我们成年人了解的都要深邃,並且童年最初的感受是他们在世界的第一经验和第一印象,也決定了他们今后对世界的认知与了解。正因为这第一经验与感受的苍涼,也決定了我对生命态度的悲观与寂寞。
  然而,现实还要在我这过於早熟的认知之中,铭刻上重重的背书。
  依然是我三四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是“三年自然災害”时期所发生的事情。
  一天早晨,听人说有一个人在藕塘里偷藕被人打死了,就躺在机关食堂前面的草地上。在那之前,我还沒看见过什么是死,当我随着大人的腳蹤,屁颠颠地跑到现场,从大人林立的腿与腿的间隙之中,看到那张带着泥土灰白的脸的时候,那死人身体中的冰涼一下子传入我的全身,我像被封冻起来一样定在那里,心头盖上一层又浓又重的阴云。我不知是被哪一个大人的巴掌击活的,飞也似的是在恐慌和对死的惧怕之中逃离现场的,好像我自己就是那个偷藕者,身后有死神帅领的无数追兵,对我穷追不舍。
  到今天我都仍清楚地记得那张灰白,毫无生气的脸。他年青,健壮,或许也是英俊的,但他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在还是仍然美丽的时候,突然,过早地陨落了。这一生命陨落的发现,在我心中泛起的,不仅仅是我感觉上的遗憾,我当时说不清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是当我长大了一些之后,发现了生命的陨落对於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或早或晚的事实的时候,我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就开始了,我会悄悄地问自己,我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如果我的生命注定要这样必然地陨落,我一辈子努力地追求又是为了什么呢?
  有人说:在生命的面前,每个人都是失败者,因为每个人都注定走向死亡。站在我们有限的人生和有限的理性思绪来看人生,我们必然得到这样一个无可奈何的结论。根据哲学的对立统一的规律,有有限的存在,就必然有无限的空间,如果我们承认我们自身的有限性,让无限在我们的生命之中来感动,来触摸我们,是否会在有限的生命以外,发现另一个空间呢?其实,我们並非在有限的生命中不能感知到无限中的某些美丽,只因为我们太执着於理性思维中的“真理”,我们就把沉睡在我们生命中在感知中的认识能力,全然扼杀了。

  破灭,我们人固执地把自己的眼光禁锢在自己能触摸与认真的范围之中的时候,这世界给予我们最终的结果必然也是破灭。连地球和宇宙最终也会走向破灭,还有什么不会破灭呢?
  破灭,是命定,是必然,是无法逃避的结局?

翼展视窗阔 报取智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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