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心灵 ✐2005-04-01


星期天(下)

郁琪

 

    巴赫的乐曲:“耶稣,人们渴望的喜悅”,在可欣来说,本是熟识的,这首曲她曾奏了不少次。
   当培乐开始弹奏的时候,先用传统的手法。可欣並不经心,脑海在无定的遊荡。突然,钢琴传出的音韻转了节奏,从传统变成爵士乐的旋律,忽而急促,时又舒慢,主旋律参入了不少的装饰音符,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这首曲经培乐变奏,只偶而出现主调的音阶。
   培乐闭上眼,绘出脑海里一幅幅的图画:展翅的海鸥,在风中翱翔;涌涌的浪花,拥抱着岸边的岩石;涓涓的溪流,在柔光里盪漾,飘出点点银白;一扇扇金黃火屏从山中冒出;屋簷下的冰条,尖端掛着一滴滴晶莹水点。啊!那自由呀,无拘束,那尽情的澎湃,那轻盈飞舞,金孔雀开屏,连绵的清晰…啊!那造物主的大爱。修长的指尖上,飘出的乐韻,在会众中穿绕,催醒了回忆中的可欣,本来严谨的她,身体竟随着旋律轻轻搖晃着;放在膝上的手指,也随着音乐跳跃,全神陶醉。
   最后的一个音符从培乐的指端传出,依依地地缭绕在会众中间。他慢慢从钢琴回到自己座位上。一片的靜寂,前排座位上一个年轻人鼓了两声掌,孤单的两下。掌声促醒醉梦里的可欣,慌忙的站起来,正想也鼓掌,发觉现在是教会的敬拜,循例是不鼓掌的,尤其是在华人的教会。她总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鼓掌,难道掌声不是向上帝的颂讚吗?
   今天的主日敬拜中,除了一小部份的时间她专心外,其他的脑海总飘忽无定;可欣一向专心主日敬拜,今天卻是例外。其实,这几个月来,总是心神恍惚的。当她年轻初信的时候,勤奋的学习,聚会时还带着笔记簿,将讲员所传讲的,悉心记下来,在圣经上用不同颜色笔画得红红绿绿的。后来,不知怎地,停止了这习惯。一向专心的,可是今天…。
   聚会完毕,几个青年人围着培乐。可欣走过他们身边,跟几个教友寒暄了几句,便回到自己办公室去,扭开收音机,播出曼德逊“无词的歌”。她坐在那里遐想。
   办公室外,几个青年人在高声的谈话。
   “培乐,你今天琴弹得很棒,比老师还好哩,你真有一手。”
   “噓!別乱说,这么大声的,她在里面哩!不过,你说的不是沒道理。”
   “那么,午饭你的啦!谢谢喔!”
   有人敲办公室门。
   “谁?”
   “我,斯美。”
   斯美推开门探头,说:“可欣,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去。”
   “谁是我们?”
   “我家四人,还有妳呀,我的小姐。”
   “唔…不了,今天约了人。”
   “真的?”
   “哪有撒谎?是早约好的。”
   “那好,今晚给妳通电话,再见。”

  “斯美,等一等,我跟妳离开这儿。”
   可欣站起来,把收音机关了,走出办公室,把门锁上。跟斯美丈夫和两个孩子一起向大门走去。培乐和几个年轻人还在交谈,可欣见到他说:
   “培乐,今天弹奏得真好。”
   “谢谢。”
   “你可別再懒散了,好好的练琴,不要负了神给你的恩赐。”
   “是,老师。”
   “对,培乐,你要听话囉!听老师的话,嘻,嘻。”
   可欣说:“再见。”
   “再见。”
   可欣听到了,脸上木然。
   “怎啦?满怀心事的,可欣。”
   “沒什么的,不要乱猜,斯美。”
   “再见。”…

  黑绿色的车子,穿过华埠,经过马连那区,在金门桥旁驶入十九街。可欣在金门公园找到停车地方,到附近的小店买了三文治,走入植物园,在小塘旁的石凳坐下。
   阳光仍然是那么灿烂,透过石凳边的木棉树枝椏,投射到可欣身上。塘里一对白鹭,一只在浅处涉水,一只懒洋洋地伏在小树丛里。不知是谁折了几只纸鹤,掛在木棉树上,在风中搖晃,有人说,如果谁折一千只纸鹤,愿望便可以实现。一只红色的纸船,在塘中微波里飘荡。轻风里,从不远的红木树传来:

  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呀!我的朋友,
  我们以为永不休止,
  我们歌唱,
  我们起舞,直到永永远远,
  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呀!
  那好时光!

  天上飘着朵朵白云,盘旋的只只海鸥。可欣吃了一半三文治,把剩下的餵海鸥。
   公园里这么多的海鸥。海上现在该是下雨了。今晚,陆地就要下雨啦。…

  我们在自己选择的生活…。

  她怀念着:沙滩上的奔跑,红木林里的追逐,驰骋在风里,长发飘扬,晨曦河畔漫步,柏树上的积雪,炉火旁咖啡,松子的香味。她怀念着和先勇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寻不回的时光。

  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呀!
   那好时光!

  夜,脫去了窗外远处金门桥那金紫薄衣,換上一件蓝色天鹅绒外套。桥上的灯像少妇颈上的一串珠,闪烁着。
   坐在具其利半山的书房里,靜靜的夜,使可欣的心情更纷乱,沮丧,郁闷不安。几次的祷告,情绪总不会安定下来。
   她以前曾有不安的情绪,总在短时间內稳定下来。最近,可不同了,小小的事就触动她的情绪。以前,虽然心中曾起了妒嫉,对神也曾发出抱怨和不满,在祷告后总得到答案,心灵也安定下来。
   她一向相信,神给她音乐的恩赐,让她在音乐事工上事奉。但自培乐从到教会,见到他在音乐上的才能,为他的恩赐感谢神,尤其自己也是培乐的钢琴启蒙老师,也感觉洋洋得意;就算有时觉得神给培乐的恩赐比自己多,也只是暂时的嫉妒,很快情绪就能安定下来。
   最近几个月,因先勇去世,使她情绪十分不稳定,记在祷告后,心情总不像以前那样回复安宁。对培乐音乐上恩赐,嫉妒越来越強。她总这么想:如果当年大学的时候,不是为了生活的稳定,主修化学而收棄音乐;如果在音乐上继续深造的话,深信自己今天在这方面定有成就。在今天上午主日敬拜,聆听培乐十分出色的演奏,不得不承认,神给他的恩赐的确比自己強;更觉得神有点不公平,心中对神起了埋怨,卻忘了神多年来给她的指引,预备的路。
   对着书桌上的日记,呆坐了几小时,总下不了笔。
   电话响了,正想接,想起这可能是斯美打来的,不想向她解释自己的情绪,更沒心情和她交谈,电话响了十来下,终於停了。远处的天边响着雷,像在呼喊,雷声越来越响。在暴躁烦杂的心情中,匆匆地提起笔,在日记上这么写着:

神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给我的恩赐不能像培乐一样?如果这不是要给我的恩赐的话,为什么在心中激起不安的感觉,就像有一颗热腾腾的火球,在我心里滾动,这真是难受呀!神啊!就把这恩赐挪去吧!

  拋开了笔,伏在日记簿上,哭泣中睡着了…。
   窗外下着雨。
   在梦里,可欣在海滨崖上奔跑,天上的的阳光四面包围她。仆倒在地上。光使她难受,张开伞来遮蔽…吹起一阵烈风,吹走了手中的伞。站起来,狂奔躲避,藏在大石后,风声更大,迫着。
   梦醒了,日记簿的字跡给淚溼的模糊了。
   雨已停,常就在雨后彩虹就出现;不知在这午夜里,虹在那里呢?
   一场大雨的洗涤,街灯更明亮,月在云边探头,窗外飘来一阵湿润树林的气味。
   月光照耀下的屋,海涛的屋,小涧的屋,高山的屋,谷底小花的屋,树木香味的屋,白云簷下,星光簷下,雨点簷下。
   啊!这彩虹簷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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