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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心灵.轶事 ✐2006-09-01


参军记-美国女兵的自白之十七

适应

 

  军队是另一个世界。要在军队中生存,除了体能上要经常受训练,心志上也要学习去适应军队內的文化。
  其中一个文化是粗言秽语。在军官圈子中这並不是一个问题,因为他们是大学毕业生。他们的文化水准比较高,又是领导阶层,不会经常用粗俗的言词。可是,在我们这一班小卒的圈子中,卻截然不同。
  一般当兵的都是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就等於读完香港的中七)“高中毕业生”似乎是一个很好听的称呼;给人一种感觉是受过教育,知书达礼的人。不过,在美国,除非你自动放棄,差不多任何人都可以在高中毕业。因为很多公立学校的毕业要求十分低。有些毕业生连普通的代数,三角几何学等都不懂;文学,历史,地理等知识的低劣就更不用说。(在这里要说清一点:要高中毕业是易如反掌;可是,要读大学,那么你的学识必须要达到大学标准才会被考虑会否取录。)
  结果,在我的日常生活中不难遇上一些外语人。所谓外语,就是“粗口烂舌”的美称。要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得先明白他们的词汇。几个简单的粗字,用在他们的对话上,竟可在同一句句子中,以动词,名词,副词,助语词,感叹词等不同形式出现。假若你尝试从他们的对话中刪除这等粗劣词语,你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们的意思。难上加难的,就是对於有些士兵,若然你不用“粗口”,他们便把你看作懦弱;就算官阶是比他们高,在他们眼中你也沒有权势吩咐他们工作。
  我是一个不肯用粗口的人。不是不会用;而是刻意的不去用。(长期浸淫在这等环境下,说我不懂用粗言秽语,就如同说我不懂得使用步枪,不懂得军中的礼仪。)起初,这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上司叫我带领队员办事,队中某些人因我不用他们的“外语”,认定我是懦怯的,好欺侮的人。於是不合作,处处给我留难。怎么办?跟他们大吵大闹一番吗?
  幸好当时有一位军阶比我高几级,有经验的朋友教导我应付的方法。这些方法虽然费时,但卻有效。后来我不肯用粗口的名声传开了,而朋友又多了,麻烦便少了很多。
  在军中要懂得与只会听懂粗言秽语的人相处。另一个要适应的就是面对死亡。这一课是在参军年多后才知道要学。
  当时列根总统在任。美国与古巴的关系恶劣;战事似乎有一触即发之势。基地上好几位军人朋友在几个星期前已被派往一艘航空母舰作为期六个月的巡逻和集训。当电视新闻报导美国政府正考虑会否派遣军舰到古巴准备作战之际,我那些朋友们的军舰早已在古巴海域附近等随时作出行动。
  那时基地及宿舍內的气氛都颇为紧张。尤其是我们这一群毫无战爭经历的小卒,面对危机还是第一次。我一直掛虑着友人们的安危。每当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时候,內心像是被石头压下来般,很难受。我对自己的死並不畏惧,但是每一次想到朋友的死去便惶惶不安。好像他们的离开会使我生命中多了一个洞似的。
   结果,战事沒有发生;而我的几位朋友也平安返回基地。谁不知沒多久,另外一些朋友又被派到另外一艘军舰驻守;而战爭的风声又再一次吹到来。这一次並沒有上一回的担忧,因为心里开始接受“为国捐驱”是军人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军人喜爱死亡,追寻死亡,或提倡死亡。只是,面对死亡是为军之道必须持有的心态。久而久之,感觉上认为军人跟死神打交道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当这个心态默默地在心中生根时,我发现它的影响力伸展到生活的其他部分。最明显的,还是在看电视的新闻报告。从前听人家说哪里有枪弹,哪里有交通意外,哪里有天災,导致多少人死亡;又或者某人因病魔缠绕而终告人世,心里或多或少都会伤感。可是,现在我的第一个反应卻是“理所当然”,然后才加上一点惋惜。
  噢!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令我想起那一个煮青蛙的故事:当你烧滾了一锅水,然后把青蛙放进锅內,牠必定以第一时间尽力跳出来。可是,当你先把青蛙放进一锅清涼的水中,接着用慢火缓缓把水加热。那么,牠的身体只会慢慢地去适应水溫,而全不察觉到危机,直至牠被烫死了也不懂得从锅中跳出来。
  原来一件起初不能接受的事,在周遭环境日夜的薰陶下,会渐渐变成理所当然。就如同居,堕胎,同性恋等事,在五十年前是被社会看为恥辱;沒有人敢公认他参与其中一项。如今不能认同这等歪径的人反被视为过分保守,古板;甚至被涂上“心胸狭窄”,“偏执”等臭名。
  话说回头,我这对死亡麻木的心态,也许是作为军人的一种求生本能的表现,因为沒有人可以长期活在恐惧和忧虑中,到了某一个地步,潛意识里总要想法子去适应。感谢神!原来在基督徒的生命中,在死亡的“理所当然”背后是福乐。不过,那是另一个功课,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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