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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文走廊 ✐2005-08-01


当水龙头漏水的时候

刘炯朗

 

  自来水是现代文明生活的一大方便,家家戶戶在廚房,在浴室,甚至在室外的草坪上,只要打开水龙头,晶莹清澈的水,源源而来,饮用烹饪,梳洗沐浴,洗衣冲厕,以至浇花灌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自来水的供应,有时会出大问题,当地底输水管破裂的时候,自来水大量流失,必须封闭街道,断绝交通,停止供水,漏夜赶修。不过,那是市政府工务局的事。自来水的供应,有时也会出小问题,水龙头关不紧,水一滴一滴的漏出来,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水龙头关不紧漏水的时候,总会引起我有一份“无能”的感觉。我是一个学工程的人(甚至拥有名校的工程博士学位),也知道水龙头漏水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工程问题,只要把螺旋调整一下,或者換一个小小的橡皮圈,甚至換一个新的水龙头,水就不会再漏了。但是,多年以前尝试过一,两次DIY之后,我不但完全失去了信心,今天已经是一个“手无寸铁”(家中连最基本的工具也沒有)的工程师了。
  水龙头关不紧漏水的时候,总会引起我一份“无奈”的感觉。一滴一滴的水,白白的流掉了,而我又一筹莫展,乏力回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水表的指针像螺旋桨一般飞转,我这个月的水费又额外增加的情景。其实,当我理智清醒的时候,曾经估计过,水龙头要滴上一,二十天,才会滴满一个浴缸。(好奇的读者会怀疑一,二十天这个数字的来源,让我们作一个非常粗陋的估计:一个小浴缸的体积可以约估为1米×0.5米×0.5米,那就是250,000立方厘米,大概是2,500,000滴水,即使一分钟內滴100滴水,也要25,000分钟,那就约为400小时,也就是17天了。)想起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名句,文人惜花,我卻惜水,倍增我庸俗之感。
  水龙头关不紧漏水的时候,总会引起我一份“无穷”的感觉。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时候,一滴又一滴,让我得到似乎是“永恆”的一个小小的样本。有一首William Blake的诗:

    See the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这首诗有几个中译的版本,我试了作一个不完全忠实的翻译:

   一砂窥尘世,
   一瓣证瑤台;
   只手持无量,
   剎那悟如来。
  
   水龙头关不紧漏水的时候,总会引起我一份“无情”的感觉。点点滴滴,干淨俐落,一板一眼,沒有任何变化,冷漠单调,不带任何的感情,尤其是想起诗人雅士听雨时候的情怀,更觉得听漏水的乏味。蒋捷有一首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确,听雨的情调远胜於听漏水。
   但是,水龙头关不紧漏水的时候,也会引起我一份“无忧”的感觉。明天早上,一通电话,水电工就会过来把水龙头修好,再也沒有漏水的烦恼,我又可以回到死寂的深夜,无波脑海的境界,睡不着的话,可以清靜地看天花板,数绵羊了。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原载联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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